四下里,无数的“牛舌”、花木竹石等所见之物,无不飞扬激震,穿空崩云,仿佛整个世界都失去了控制,抑或是受了某种神秘力量的操纵,他身无所依,不知所往,嘴里支支吾吾的,怎么也说不出话来,未知的世界、莫名的恐惧,猝然袭上心头,不知不觉涔涔冷汗如雨而下,浸透了身上的衣衫。
要死了吗?
就这样死了吗?
他心里反复这样想着。
死是什么感觉?
也许没人知道,因为知道的人已经死了。
他浮想联翩,绝望的目光里露出几分不甘,却始终没留下一滴眼泪,或者根本来不及流泪。此刻,他抱怨着老天的不公,他悲悯着命运的多舛,他叹惜着生命的短暂,他想过抗争,却无力回天,他终究还是闭上了双眼,用心体察周围的世界,感觉死神就要到来,感觉死神就在身旁,他准备好了一切可以准备的,去做好生前最后一件壮烈无比的事情——感受死亡!
不!你不可以这样死去!
仿佛有人在他内心最深处呐喊。
他突然睁开双眼,目光如炬,放射着希望的光芒,这希望足以吞噬绝望!
他自己不放弃生命,就没人可以轻易夺取。
此刻,他心底又燃起了生的希望,因为他还有太多牵挂……
他不能死,采花贼还没有捉到!
他不能死,那些失踪的少女还在苦苦哀嚎!
他不能死,八喜还在等着他回去!
他不能死,二叔还未找到!
…………
蓦地里,他的心底发出一声倔强的呐喊,这是对生命的呐喊——“我要活着!”
突然,他被一只大手揽住了,心里咯噔一下,立刻便踏实了,两眼冒着光,嘴里啧啧吐出俩字:“道长!”
此时的逍遥子脸色暗淡,看上去有些憔悴,显是在刚才对阵中消耗不少元气,但精神风貌尚好,眼里的狂热也比之前更盛几分,只不知何时多了一块明晃晃的光璧护在身前,只见他一脸惊喜地望着肋下的姜小白,感叹道:“真是奇了!小兄弟这嗓门竟能穿透万仙剑阵的禁锢之境,谢了!”
“怎么?”姜小白有些发懵,两颗乌黑眸子在眼里转了转,暗下诧异道:“这道长是不是脑子里进了水,糊涂了,明明是他救了我,却要来谢我,真是好笑!”
原来就在光柱与“巨剑”相撞的刹那间,一股巨力从天而降,逍遥子举剑全力相抵,轰隆一声,仍给震得七荤八素,身不由己,脚下失了根,摇摇欲倒,没了反抗之力。正在这时,忽听得姜小白一声呐喊,带着无限不甘和仇怨的呐喊,其声势比之光柱与“巨剑”的撞击声更盛千倍万倍,足以惊天地泣鬼神,也惊醒了昏昏沉沉的逍遥子,当即身子一塌,避开了飞到身前的“利剑”,回头一想,不觉后怕,不由倒吸几口凉气,再晚一点,只怕身上非给刺出几千几万个血窟窿不可。
眼见“巨剑”余势犹在,逍遥子左手紧握剑诀,右手唤回追影剑,嘴里喃喃念动几句,刷刷几下,倏地上下左右刺出,接着剑身一裹,左手剑诀推出,霍然化出一个太极光璧出来,清光流转,影影绰绰,挡在身前。趁这间隙,纵身飞向随风激荡的姜小白,伸手一把揽住,夹在肋下,又飞回太极光璧前。
这时,阵外的赖冠煌手里已多了一块黑紫圆牌,上下翻看着,脸色渐渐起了变化,一双虎眼也越睁越大,嘴角微微抖动几下,暗自惊诧道:“这莫不是昆仑……”
只见这圆牌通身黑紫,手掌般大小,一面镌刻着阴阳鱼,一面镌刻着“昆仑玄金令”五个大字,沉雄古逸,刚劲非凡,上面泛着淡淡的幽光,颇有凛然之意。
这圆牌正是逍遥子的随身之物——玄金令,想必是在刚才一震之中,给巨力激荡出阵外的,正巧落在了赖冠煌的所在。
“这可如何是好?”
此时的赖冠煌又惊又怕,一头乱麻,有些不知所措,他一边上下翻看着玄金令,一边来回匆匆踱着步子,眉头越皱越紧,步子也越走越急。
昆仑墟正阳门,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天下正道的领袖,门下弟子遍布天下,尤其这玄金令,只有身入昆仑阙的弟子才可佩戴的圣物。
佩戴之人,绝非昆仑墟等闲之辈,道法自是高深莫测,岂容小觑?
赖冠煌恍然醒悟,难怪万仙剑阵成阵以来从未遇到如此强敌,竟可冲破万仙剑阵“万仙归一”的禁锢之境,只是这“强敌”来头太大,龟蛇山庄纵然可称一方霸主,而昆仑墟正阳门却是威震天下,到底还是得罪不起的!
这时,远远山谷里传来一声狼啸,赖冠煌脚下步子霍然止住,神态俨然,郑重其事地道:“事关重大,必须马上禀报庄主!”然后纵身一跃,跳上天阶,急如星火般向山顶飞身而去。
夜风萧瑟,月冷如霜。
龟蛇山巅,龟蛇殿内灯火通明,玉阶前的左右一对鎏金狮子炉,昂首挺胸,张口若嘶,肚里正焚着檀香,一缕缕青烟从狮嘴里冒出来,袅袅升起,由浓变淡,向四下里徐徐飘散。
玉阶之上,屠门沧海居中而坐,举手投足间,无不散发一股睥睨天下的王者霸气。只见他低眉垂目,目光凛然,正细细端详着手中的一块黑紫圆牌,灯火辉映下,散发着淡淡的幽光,正是“昆仑玄金令”!
屠门沧海觑了一眼玉阶下拱立着的赖冠煌,若有所思地道:“奇了!这昆仑墟的圣物怎会在我龟蛇山庄出现?冷不防地突然来两个道士,也不郎当,张扬不羁,满口‘老子大爷’的胡吹,没有半知所为何事?”
“回……回庄主,”赖冠煌敛气屏息,样子看去有些踖踧不安,他顿了顿,拱手道:“在下看来,那年轻道士吊儿点道家的做派,倒是那年长道士,超凡脱俗,深藏不露,这玄金令多半是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