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然片刻,赵景尧只道不妥,“才见完朝臣,你就来了,朕这折子还没批完,不得空下棋。”
赵景宣不以为意,“先下棋,就一盘,耽误不了多久。”
“奏折所呈报的皆是军国大事,一刻钟都不能耽搁,必须尽快处理,朕怎可为了下棋而将奏折推后?那岂不是成了昏君?”
赵景尧正色拒绝,赵景宣理亏,不好再强求,只得退而求其次,“那好吧!臣弟先不出宫,等下午您忙完了,臣弟再来找您下棋。”
赵景宣起身告辞,行至宋岚珠身边时,他弯眸一笑,“本王先走了,得空再来给你出谜语。”
宋岚珠心道您可别出谜了,这伺候皇上已经够累的了,得空时她只想歇一歇,实在不想再动脑去猜。
她勉笑以应,“恭送王爷。”
待安王走后,宋岚珠转向赵景尧请示道:“皇上,这会子是添香当值,臣女就先出去了。”
赵景尧紧盯着她,声音明显不悦,“添香当值,老九却偏叫你过来奉茶,却是为何?”
这个问题来问她,还真就问错了人,“安王的心思,臣女猜不透。”
“方才安王不去厢房,一直在外与你闲聊,在聊些什么?”
宋岚珠心道:他不是在跟朝臣商议政事吗?怎会对殿外之事如此关注?“也就是出谜语,臣女愚笨,大都猜不出来。”
她口口声声说自个儿愚笨,可老九好像很欣赏她,“他才见你两面,就对你念念不忘,你可真是好本事啊!惯会勾男人!”
他这话未免太难听了些,宋岚珠正色申明,
“皇上慎言,臣女虽是宫女,却也是正经人家的姑娘,没学过什么勾男人的本事。安王问话,臣女不能不答,却也只是正常回话而已,并无过分的言行举止,外头还有其他宫人都可以作证,皇上若是不信,大可问他们。”
赵景尧之所以这么说,自有他的理由,“你在朕面前可没笑过,怎的一见安王就笑得那么开心?”
这点小事他也要追究?这是故意找她茬儿吧?
“因为那会子安王讲了个笑话,他说话风趣幽默,臣女会笑也是人之常情。”
赵景尧斜她一眼,挑眉反问,“你的意思是,朕寡言无趣,所以你看到朕就笑不出来?”
他还真有自知之明,不过宋岚珠没敢附和,“皇上您身份尊贵,不苟言笑,平日里瞧着很严肃,所以臣女不敢在您面前说笑。”
“所以你还是觉得老九比朕好?他性子随和,而朕太过严苛?”
他这咬文嚼字的功夫不由令宋岚珠汗颜,“臣女没有这个意思,每个人性子不同,有人天生爽朗,有人谨慎沉稳,没有谁比谁好一说。”
她可真会哄人,只可惜她言行不一,赵景尧无法相信她的话,“你明显更喜欢跟老九相处,可朕不喜欢看你对他笑!”
他这火发得莫名其妙,宋岚珠红唇微扁,小声嘀咕道:“宫规也没有规定宫人不许笑吧?”
“宫规规定,当值期间,宫人不可嬉笑,玩忽职守!”
又不是她主动,他不找安王的茬儿,偏来指责她,宋岚珠心里委屈,“是安王找臣女说话,臣女若是不搭理,岂不是又成了对王爷不敬?”
赵景尧也清楚是老九主动,但那是他的弟弟,他不能训斥,只能将火撒在宋岚珠身上,
“放肆!朕说你有错,你便是错!你还敢跟朕狡辩?”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宋岚珠再不为自己辩解,低眉闷声附和道:“臣女知错,任凭皇上处置。”
打量着她那倔强的模样,赵景尧越看越不顺心,“你不是喜欢笑吗?那就给朕笑一个。”
宋岚珠已然做好了罚跪的准备,哪料他竟然让她笑一个?她震惊的望向他,难以置信,
“现下又没什么高兴的事儿,恕臣女笑不出来。”
果然啊!一到他跟前,她就没了笑颜,赵景尧越发恼火,不肯罢休,“朕让你笑你便笑,管你高不高兴!”
他总是这样蛮横霸道,说罚就罚,根本不讲任何道理。她知道他发起脾气来会有多么恐怖,也就不敢忤逆他的意思,只得勉强自己弯起唇角,努力的挤出一丝笑来。
不是发自内心的笑,便不灿烂,她笑得很苦,也很别扭。赵景尧明知这不是她真心的笑容,却还是要求她这么做。他就是要惩罚她,让她明白,君令不可违!
宋岚珠宁愿承受实质的处罚,也不愿像现在这般,明明很难受,很痛苦,却还要勉为其难的在他的逼迫下露出笑容,这种惩罚比挨骂罚跪更加屈辱!
她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不就笑了一下,怎就惹着他了?他为何要这么为难她,羞辱她?
宋岚珠越想越难过,笑着笑着,她就忍不住落了泪,滚烫的泪珠自眼眶滑落,她的眼中再无星光,只余晶莹的泪花。
他以为惩罚她,他会很痛快,但当看到她噙着泪还在勉强去笑时,他这心里并没有想象中的快慰,反倒有种莫名的憋屈,如鲠在喉。
赵景尧不耐恼嗤,“朕让你笑,你在干什么?哭丧呢?晦气!”
她已经很努力的在笑了,可她实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和神情,只能擦去面上的泪水,继续按照他的要求,扯着嘴角努力的笑。
赵景尧厉声警示,“宋岚珠,给朕记住,从今往后,你只能对朕笑,不能对别的男人笑!”
强掩下满心的苦楚,宋岚珠抹泪笑应道:“臣女谨记皇上教诲。”
她的眼泪落在微笑的面上,看得他心里发堵,扬声嗤道:“滚出去!”
宋岚珠福身告退,转身之际,她笑容立收,反手擦着面上的泪痕,紧咬贝齿,不敢哭出声来,直至回了自己房中,她才趴在那儿失声痛哭。
他问话,她必须得给个解释,她自认语气很好,如实交代,可她的解释在赵景尧听来却是狡辩,就因为她跟安王说话时笑了,他竟为此而大发雷霆,他简直不可理喻!
可是她能怎么办呢?现如今她的命捏在赵景尧手中,他想罚就罚,她没资格反抗,即使再委屈,也得默默承受。
人走后,殿中一片寂静,赵景尧眼中的戾气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无边的空茫。他扶额哀叹,扪心自问:
他想要的究竟是什么?折磨她?让她哭?让她哭着笑?
可是看到她勉强痛苦的笑容,他为何感觉不到开心,反倒心里发堵?他到底是在折磨宋岚珠,还是在折磨自己?
回想方才的行径,他忽然觉得自己有些莫名其妙,为何看到她和老九说笑,他心里会那么的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