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岚珠的衣衫太过单薄,根本不敢站起身来,慌忙捂住自个儿,往水中缩去,退至一角,躲避开来。
赵景尧倒是反应迅速,立即起身防御,雪茶一看这情形,整个人都吓傻了!
因着妃嫔在此泡温泉,是以赵景尧只安排了宫人守着,侍卫都离得远,不在附近,雪茶慌着往外跑,边跑边呼救,
“来人啊!有刺客啊!救命啊!”
宋岚珠仓惶无措,却见赵景尧蓦地从他腰间抽出一把软剑来,与刺客对峙。
那一瞬间,宋岚珠都懵了!
他的腰间居然还藏着软剑?她跟他待在一起这么久,曾侍寝过好几次,居然都没发现!
还是说他侍寝的时候没藏,只在来温泉的时候才藏剑?
可这几次泡温泉,她都靠在他身边,并未发现异常啊!赵景尧这么警惕,当真是出乎她的意料,他是在防谁?防她?还是防意外发生?
赵景尧自小习武,只是这两年忙于政事,练武的次数少了些,但剑术他谨记于心,拿剑在手时,他很快就找到了感觉,并不手生。
此时的他只穿着中衣,被水浸湿的中衣粘在身上,情况危急,他顾不得自己的仪容,当下最重要的是保命。
一对招,赵景尧便能感觉到这刺客武功极高,八成是江湖人士,赵景尧虽会武功,但他是被当做帝王培养的,武功造诣不可能像江湖人那般高深,一个刺客他勉强能应付,怎奈还有另一个。
宋岚珠看得出来,那刺客的目标是赵景尧,尽管她也在旁边,他们的视线并未落在她身上,一心只想着如何快速解决赵景尧。
其中一矮个儿趁着赵景尧与另一名刺客交手之际,在背后偷袭。
眼瞧着那剑即将刺向赵景尧,千钧一发之时,宋岚珠顾不得多想,下意识的冲向赵景尧,替他挡下那一剑。
剧烈的刺痛感瞬时自她背后传来,宋岚珠哀呼出声,痛得浑身无力,趴在他后背。
察觉到异样的赵景尧立时回首,发现宋岚珠被刺伤,他愣怔当场!
与此同时,那刺客又补上一剑,剑尖直冲他而来,赵景尧一手揽住受伤的宋岚珠,一手挥剑对战,对准刺客的膝盖狠厉划下一剑。
刺客痛叫出声,另一人的剑锋再次直冲赵景尧而来,赵景尧眼疾手快,扶住宋岚珠,一猫身,躲过这一劫。
危急关头,侍卫们赶来护驾,那刺客一看来了那么多护卫,已然错失良机,不该再恋战,随即收了手,准备撤退。
另一名刺客腿部受伤,行动不便,没跑两步就被侍卫逮住,按在地上。
刺客暂时制服,赵景尧焦急的望向怀中的宋岚珠,因着她仍泡在水中,背后的伤口浸在水里,鲜血浸透衣衫,逐渐将泉水染红。
这温泉水中有硫磺,对伤口不利,赵景尧立即将宋岚珠抱上岸,雪茶赶忙拿外袍裹在主子身上,挡住侍卫们的视线。
她的血仍在流,此时的宋岚珠面色苍白,痛得黛眉紧蹙,眸眼半阖。
赵景尧的手不自觉的开始发抖,慌声吩咐,“请太医,多请几位太医过来!快!”
宋岚珠疼得冷汗直冒,紧抓着他的衣袖。
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他没想到宋岚珠居然会做出这样的举动,这与她的身份不符啊!
“为什么?为什么要为朕挡这一剑?你不是很胆小,很怕死吗?你就不怕这一剑会要了你的命?”
宋岚珠努力睁着眼,望向他,有气无力地道:“臣妾怕死,但更怕你死。你是大启的皇帝,是江山社稷的支柱,你的命很宝贵,你不能死!”
梁王最期盼的应该就是赵景尧断气,而她是梁王的人,如此大好的机会,她本应该躲在一旁观战才对,倘若他死于刺客之手,她就该庆幸她的主子梁王要如愿以偿了,可为何,她竟然会拼了命的救他?
“为救朕的命,搭上你的命,值吗?”
当时事态紧急,宋岚珠哪里顾得想那么多?“我不知道值不值,我只知道,我不能看着你死,不能再像从前那样害死你……”
宋岚珠的这句话一如晴天霹雳,在赵景尧心间轰然而炸!从前那样?是怎样?
“从前是何时?你什么时候害死过朕?”
前世的那些个恩怨情仇太过复杂,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巨大的痛楚折磨着她,她的意识越来越薄弱,内心深处有种不祥的预感,
“后背好痛啊!是不是流了很多血?我是不是活不成了?”
“朕已然命人去请太医,太医一定会治好你,你不会死的,你先告诉朕,你方才的那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虽然很疼,但宋岚珠并不后悔自己的决定,“臣妾命贱,死不足惜,只要皇上你还活着就好。”
宋岚珠只觉自己没几口气了,若这真的是天意,天意注定她活不长久,那她是不是该在临死之前告诫赵景尧?
她紧抓住他的手,努力的直起身子,凑近赵景尧,附耳低语,“皇上,我对不住你,你千万要小心,小心梁王,他……他觊觎你的皇位,你要……要尽快除掉他……”
用尽最后的力气,宋岚珠艰难的道出她心底最不该说的秘密。
赵景尧的内心深处一直在期待着宋岚珠的坦白,她却从未提过只字片语,今日她竟突然跟他提及梁王?这是为什么?
难道她这颗棋子真的幡然悔悟了?他想再追问,却惊见宋岚珠已然阖上了眸子,整个人歪在他怀中,再无一丝生机……
赵景尧怀抱着她的手臂不自觉的发颤,喉间堵得生疼,沉声怒呵,“宋岚珠?宋岚珠!朕不准你死,你必须活着!”
恍惚间,宋岚珠似乎听到了赵景尧的呼唤,可他的声音很空灵,且越来越遥远,她再也听不真切。
所以她真的死了吗?老天让她重生一回,只是为了折磨她几个月,而后再收了她?
又或者说,她从来不曾重生过,这些都只是她死后的幻象?
她很想探个究竟,然而意识越来越涣散,她已无力思考什么,就此陷入了无边的虚空之中。
巨大的变故使得赵景尧六神无主,此时的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必须要救回宋岚珠,他得问清楚,她的那句话究竟是什么含义!
因着她受了伤,一个人无法坐辇,于是赵景尧抱着她坐上龙辇,将人带至宁心殿中。
太医匆匆赶来,查看她背部的伤口。
赵景尧询问状况,太医只道伤口很深,情况并不乐观,只能尽力医治。
“不论你们用什么办法,必须保住她的命,朕还有话问她!”
太医心惊胆战,领命称是,遂请皇上先出去,他们才能专心为宋小主疗伤。
宋岚珠最后那几句话彻底打乱了赵景尧的思绪,此时此刻,他的情绪异常混乱,她所说那句---不愿像先前那般害死你,指的到底是什么?
他曾死过一次,但那是前世,按理说,宋岚珠是不可能知道的,难不成,她也经历过前世的那些纠纷?她也是重生之人?
似乎只有这个理由才能解释她的怪异行径。
可即便她是重生的,她也依旧是梁王的人,为何她不再帮助梁王,反倒为他挡剑?
难道她是想用这种方式博取他的信任?难道那些刺客是梁王安排的?但她身上的伤口那么深,那可是致命的伤,她用这种苦肉计未免太过冒险,一旦有偏差,把自己的命搭上,梁王岂不是痛失一颗好棋子?
这个猜测似乎说不通,他已经对外释出他很宠爱宋岚珠的讯号,梁王应该很放心才对,这种情况下,梁王必要让宋岚珠冒这样的风险。
若不是梁王的计策,那刺客又是谁派来的?皇叔庄王?还是他的兄弟奕王?宋岚珠为他挡剑仅仅只是她的一时冲动吗?
即便她这次救了他,可前世也是她亲手毒杀了他,这个仇不共戴天!所以他必须要等,等着她醒来,亲自问一问,她到底有没有良心,为何要给他下毒?
这一整日,赵景尧无心再办政事,他一直在为此事纠葛,一个时辰后,太医才为宋小主处理好伤口。
因着她的伤口在背部,是以她不能平躺着,只能侧躺着。然而她此刻没有意识,即使帮她翻身侧躺,她也容易向后方倒去,于是雪茶抱了床锦被,堵在她腰间,但又怕她往前栽,趴在帐中。
太医的意思是,宋小主若是能清醒,便可趴着睡,现下她仍在昏迷之中,趴着睡很可能会阻碍她的呼吸,最好是暂时保持侧躺,尽可能的让她的呼吸保持顺畅,是以前侧方也得有人扶着。
这差事本该交由雪茶来办,但赵景尧不放心,想守着她,便让雪茶退下,他亲自坐在帐边,看着宋岚珠。
夜里她又发了烧,浑身发烫。
宫人又熬了药,赵景尧一直在旁守着,帮她换敷额头的巾帕,直熬到寅时,她才终于退烧。
赵景尧彻夜未眠,双眼布满了红血丝,他一直紧盯着宋岚珠,期待着她睁眼。
不甘心的他紧握着宋岚珠的手,眼眶通红,声音发颤,“宋岚珠,你一定要醒过来,亲口告诉朕,当初为何那么残忍的对朕下手!朕要一个答案,朕要你亲口说出来!”
恍惚间,宋岚珠只觉自己行走在无边的黑暗之中,找不到方向,她只能顺着一条路一直走下去。
走啊走,走了许久,她累得筋疲力尽,一会儿热,一会儿冷,紧抱着臂膀瑟瑟发抖,头晕眼花的她四肢无力,感觉快要支撑不下去,好像找个地儿睡一觉啊!可直觉告诉她,不能睡,一旦睡了,可能就再也走不出去了。
不知走了多久,就在她快要倒下昏睡之时,终于看到了一丝亮光,她以为那是出口,便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加快了脚步,向亮光处疾走而去……
浑身像是被雷击了一般,她突然感觉到剧烈的痛感,紧跟着便睁开了双眼!
映入她眼帘的,是一道昏黄的烛火,还有身边盘腿而坐,正以手支额,打着盹儿,身着明黄中衣的男人。
赵景尧?她居然又看到了赵景尧?
所以她还没死吗?还是又重生了?
宋岚珠有些迷茫,不确定今夕何夕。
她下意识抬手,想去触碰赵景尧,看看自己能不能碰得着他,假如触碰的一瞬间,他突然消散,那就证明这只是幻境。
但当她伸出手时,背后的撕·裂感痛得她哀呼出声。
听到动静的赵景尧瞬时惊醒,睁眼就见宋岚珠已然醒来,正蹙眉低呼着。
那会子太医说,就看今晚了,若是能醒来,便可保住她的命,若是一直昏迷,只怕没什么希望了。
还好,还好她退烧之后终于醒了过来!赵景尧庆幸的同时又无比紧张,“你怎么样?可是伤口很疼?”
才刚宋岚珠还在疑惑,自己到底有没有死,直至真切的感受到后背的伤,想起今日在温泉之中所发生的事,她才终于确定,自己是受了伤,但还没死,
“我……还活着?”
“对!你受了很重的伤,但是又活下来了!”赵景尧那颗悬着的心稍稍放了放,但又未能真正放下,只因他心底还有很多疑惑等待求证,
“那会子你说,不愿像先前那般害死朕,先前是何时?你什么时候害死过朕?还有,你说让朕提防梁王,说他有不轨之心,这个结论又是从哪儿得来的?不许逃避,这个问题你必须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