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很暖，杨峰很赶。
这年代的幼儿园，五点放学。
杨峰和老白从商场出来的时候，大概是四点出头，所以时间还是挺赶的。
到了幼儿园附近，路上行人渐多。
放学的，下班的，接孩子的，人气渐渐旺盛起来。
除了大二八自行车，样式比较新颖的凤凰、飞鸽和永久牌二六自行车也渐渐多了起来。
这种方便女性骑乘的漂亮自行车和它们的女主人们，在街上组成了靓丽的风景线。
离幼儿园不远的小学校里，操场上传出一群学生稚嫩的喊声：“向迟越忠烈士学习！”
路旁一家商店里，传出“新白娘子传奇”的歌声：“千年等一回，我无悔……”
杨峰在幼儿园放学前到了孩子所在的“杨家堡幼儿园”门口。
他走到慢慢所在的幼儿大（3）班门口，见孩子们还没出来，就在门口等着。
没过多久，刚好看到曼曼班里的班主任，安晓晓老师，出来了。
杨峰连忙上去拦住她。
“晓晓老师，我是杨曼曼的父亲，杨峰。”
幼儿园里，老师为了对孩子们表现出亲切，都是叫名字加老师的，而不是上小学后那样姓氏加老师。
所以杨峰叫她晓晓老师。
安晓晓一扭头，看到一个个头很高，身材匀称，相貌斯文秀气的男青年站在她旁边，正是杨曼曼的父亲，杨峰。
她一个激灵，连忙挤出笑容：“啊，曼曼爸爸！你好！”
她明白，杨峰来的目的是什么。
她陷入回忆。
那是几天前的事儿，那天，窦晓玲给学校打了一个电话，向安晓晓说明了孩子身体康复了，准备回来上学的事儿。
1993年的幼儿园，财力有限，不可能每个办公室一个电话，所以当时安晓晓是去传达室接的电话。
她回去的时候，班里的生活老师问她：“晓晓，谁的电话啊？”
安晓晓随口回答道：“杨曼曼，就是那个赌徒的女儿……”
她这一回答，却没得到生活老师的回应。
她一抬头，看到生活老师冲她使了个眼色。
她扭头，看到一个她班里的小男孩，正拿着玩具，好奇地看着她。
糟了！以为班里孩子都走完了……说了不该说的话！
安晓晓心里一阵懊恼。
她蹲下，冲着那个小男孩挤出笑脸：“苏俊，你爸爸又忙？”
“没事，我家近，我自己回家！”小男孩说道，“嗯！晓晓老师，赌徒是什么意思啊？”
“没什么。”安晓晓笑容有点僵硬，“小孩子不需要知道这个。”
“哦……”苏俊哦了一声，背着小书包跑出了学校，“晓晓老师再见！”
“路上注意安全！别贪玩！”安晓晓一脸惆怅地叹了口气：“希望那孩子不要乱问吧……”
“小孩子好奇心那么重，怎么可能不乱问？”生活老师翻了翻白眼，“只能咱们到时候多盯着点了。”
那之后，杨曼曼返校后，苏俊果然用“赌徒”这个话攻击杨曼曼了。
安晓晓虽然严厉地制止了他，但杨曼曼还是被伤害到了。
一想起这件事儿，安晓晓心里就挺不是滋味。
她看向杨峰的眼神，有点心虚。
同时，也有点害怕。
毕竟，在她的记忆里，杨峰仍然是那个声名狼藉的赌徒。
杨曼曼生病回家前，曾经不止一次告诉她，自己在家里挨过爸爸的揍。
而且，不只是揍她，还揍妈妈。
她也确实看到过，窦晓玲来送孩子上学时，眼角和嘴角的淤青。
同样身为女人，对这种事多少都是同病相怜的。
她怎么可能对杨峰有好印象？
所以，当她冲着杨峰挤出微笑的时候，其实眼神里是多少带着害怕和厌恶的。
安晓晓冲着杨峰露出了职业化的微笑。
但杨峰两世经商，最会看人，他一眼就看出了安晓晓眼神里的厌恶和害怕。
杨峰心里有点无奈。
不过好在，他知道安晓晓是个负责人的老师，并不会因为他“赌徒”这个身份，对杨曼曼态度恶劣。
只是，如果老师都对自己有这种印象，对曼曼自然是不好。
所以这印象他必须扭转。
杨峰往前迈了一步，冲着安晓晓笑道：“笑笑老师，我最近，在服装市场，做点小生意，卖着一种叫喇叭裤的裤子，很多女同事很喜欢，改天我让晓玲给你带一条来！”
安晓晓眼睛亮了一下：“那曼曼妈妈身上那条喇叭裤……”
“对，就我那儿卖的。”
“那裤子很漂亮啊！”安晓晓眼睛又亮了一下，又连忙说道，“不过该多少钱就多少钱，我会给你钱的……”
“晓晓老师客气了，一条裤子而已。”杨峰轻描淡写地挥了挥手，话题一转，“晓晓老师，我想了解一下曼曼在学校，被同学们弄哭是怎么回事？”
来了！
安晓晓心中咯噔了一下。
但这事儿也没法逃避。
她说道：“是班里一个叫苏俊的孩子，这孩子……”
她顿了顿，又道：“这孩子不知道怎么知道你们家的一些家庭情况，然后，小孩子吧，其实也没什么恶意，但说话没轻没重的。”
“曼曼爸爸，你也别太往心里去，我今天已经批评苏俊了，估计他之后不会再这么说了。”
“噢，没事，我相信笑笑老师能办好。”杨峰笑了笑，“对了，苏俊爸爸是做什么工作的？”
“曼曼爸爸，你就别……”
“晓晓老师，你放心吧，我不会去和人家闹的。”杨峰笑道，“我就是个做小买卖的，苏俊家里条件好，连我这平时不来的人都知道，我哪儿有条件和人家闹啊？”
“我就是了解一下。”杨峰顾左右而言他，“晓晓老师，你放心吧，我肯定什么都不会做的。”
“那……好吧。”安晓晓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年轻姑娘，杨峰忽悠几句就信了。
“苏俊爸爸叫苏茂臻，是一个挺大的广告公司的老板。”安晓晓道，“他的公司主要业务范围是电视广告，和咱们省里和市里的电视台，还有很多广播媒体都有关系，生意做的很大……”
“广告公司老板啊？”杨峰挑了挑眉，“果然很厉害，我明白了，谢谢你，晓晓老师。”
这时候下课铃响了，小朋友们在生活老师的带领下，走出学校。
于是安晓晓和杨峰终止了交谈。
看到是杨峰来接自己，曼曼开心地跑了过来。
杨峰拉着小丫头的手，父女俩和老师礼貌地告别。
杨峰揉了揉曼曼的小脑瓜。
“曼曼啊。”
“怎么了？爸爸？”
“最多再有两天，学校里就没有人敢说你和爸爸的坏话了，拉钩！”
“好呀！拉钩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