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峰办公桌上的，是一部老式电话机——它介于转盘电话和按键电话之间，有着黝黑、粗笨的外表，高大厚实的机身，和一排倾斜的按键。
它是杨峰骑着破二八从旧货市场淘来的，比新电话机要便宜的多。
当时，在并城的市场上，已经出现了一些东瀛品牌，例如松下和雅马哈产的，轻而且薄的塑料电话机，但在1993年，那些电话大多价格不菲，而且对于后市的杨峰来说，哪怕是这样的电话，也是已经淘汰的破旧货，不值得稀罕。
所以，反倒是这种看似老旧的，像古董一样的电话，比较入杨峰的眼——它笨重，厚实，但充满了那个年代的气息。
大多数时候，除了杨峰之外，绝大多数人都会吐槽这部电话的老旧、笨重的电话机。
除了能打电话外，它什么功能都没有，甚至连电话铃声，都是那种刺耳的金属声。
但杨峰就喜欢这部电话，谁说也没用。
此时，这部像古董一样的电话，正在用那种清脆又急促的铃声，催促着人们来接电话。
仿佛有什么魔咒一般。
老白有些惊愕地看着电话，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他看了看杨峰，又看看电话：“杨峰，这……是……？”
“我哪知道？”杨峰停下正在画裤子的笔，笑眯眯地指指电话，又指指老白，“接起来听听不就知道了？”
老白咬咬牙，犹豫片刻，一把抄起电话：“歪？寒白杨服装厂。我是副厂长白德凯，你哪里啊？”
电话那边，略显急躁的声音穿透话筒传出来，哪怕是不远处的杨峰，都能听得清清楚楚：“我老周啊！老白！你们不仗义啊，这么好的买卖，不先跟自家弟兄们说？就这么直接登报了？”
老白拿着电话听筒，愣在了那里。
对面足足又喊了四五秒后，他才愣愣地回答道：“噢！那你来厂里吧！咱们见面谈？”
老白慢慢挂断电话。
他看着杨峰，足足发了七八秒呆，然后说梦话似得，冲着杨峰问道：“你究竟施了什么法术？”
杨峰哈哈大笑。
……
电话蜂拥般响起。
不仅是电话，许多急性子的服装老板，还有一些想搞服装业的有钱人、包括一些不差钱的寒白杨会员店的阔太太会员们，都对加盟店产生了浓烈的情绪。
广告出去不到半天时间，牛一牧的封锁联盟就土崩瓦解。
为什么会这样？
因为，所有的服装零售业老板们，心里都明镜似得——他们的封锁，是服装行里的游戏规则。
但杨峰这广告一处，必然会有大量人汹涌而上，去投资寒白杨的加盟店。到时候，服装业的封锁联盟，根本就是一个笑话。
那些其他行业里的有钱人，没人会在乎服装行有没有这个联盟，他们只在乎这个业务，能帮他们赚到钱。
这样一来，服装行里的人，如果还死死抱着他们那个可笑的封锁圈，这利益，可就被别人彻底抢去了！
“十几家连锁店，加上几十家加盟店……哪怕寒白杨以后只给自己供货，也能活的很滋润了……”刘耀的本家，并城市的大服装老板，刘老板，看着手里的报纸，脸色铁青。
他身边是他老婆，也是“流年服饰”的老板娘。
她看着刘老板：“老刘，那咱咋办，继续听牛爷的……”
“听个屁！人家都冲出包围圈了，咱们还在这傻等着？你妹看报纸上吗？写的明明白白的，只要100家店！”
“全省十一个地市，分到并城还有几个名额？这还不抢破头？”刘老板一边走向电话机，一边头也不回地道，“先把肉吃到嘴里再说吧！”
他抓起了电话，拨通了报纸上的号码。
电话接通，刘老板脸上的表情，像变戏法一样换成了一副灿烂的笑脸。
“喂！是寒白杨服装厂吗？您好，您好您好……我是……”
……
同一时间，另外一位牛一牧的盟友，王老板，也一脸灿烂笑容地打着电话。
“哎！对！没错！咱们这个加盟店，是个什么政策啊？我能投资几家？”
“噢……成！我后天……不！我明天就去！我一定到，你们务必给我留个名额啊！”
“好！谢谢谢谢！”
……
一牧服饰的办公室里。
非常罕见的，一牧服饰的办公室外面，没有像平时那么多的，络绎不绝的来访者。
整个等待区，空无一人。
办公室里，刘耀低着头站在牛一牧书桌旁，低着头，大气不敢出。
牛一牧老狮子一样的双颊耷拉着，低着头，捣鼓着手里的雪茄。
他手里拿着雪茄，慢慢地剪开，又慢慢地递到自己嘴边。
这个过程中，他的手，一直在颤抖。
他甚至忘了点燃。
刘耀见状，连忙摸出火柴，点燃，双手递过去，帮牛一牧点燃。
“牛爷，我帮您点燃。”
牛一牧愣了一下，这才想起自己忘了点雪茄。
他凑上去点燃雪茄，用力吸了一口，轻轻咳嗽了几下：“市场上现在什么情况？”
他问的，是杨峰这则广告发出后，服装行里其他老板们，是个什么反应。
杨峰这手棋，太高明。
现在，全服装行所有人，都盯着那一百家加盟店呢。
所有人都知道，杨峰的加盟店，是会下金蛋的老母鸡。
所有人都知道，牛爷，牛一牧，让他们帮忙封锁，也是为了抢这几只老母鸡。
但人们没想到，全西山省服装行的老板们，像小丑一样上蹿下跳这么久，人家不声不响，把这下金蛋的老母鸡，从一只，一下子变成了一百只！
而牛一牧的联盟，也就彻底土崩瓦解。
“回牛爷的话，已经把人派出去打听消息了，估计半天就知道了。”刘耀知道牛一牧问的是什么，他弯了弯腰。
“罢了，不用打听，老夫也能猜到，这些目光短浅的家伙会怎么选。”牛一牧摆了摆手，语气萧瑟。
“老夫，领导这西山省的服装行这么久……”
“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对手啊。”
“可笑的是，老夫把他当对手，但这年轻人，却似乎丝毫没把老夫放在眼里……”
“他居然这么年轻。”
牛一牧忽然笑了笑。
“阿耀，替老夫，给寒白杨写封信。”
刘耀身体一颤：“是，牛爷，信上什么内容？”
“老夫，也要加盟他的连锁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