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路服贸市场稍微靠北一点，路边有一间规模不大，但环境优雅，档次不低的茶楼。
茶楼是很罕见的仿苏式民居建筑风格，灰瓦白墙，木窗小院。
想要进这座茶楼喝茶，要先在小院里走上一段，穿过曲折的廊道，才能进入茶楼。
茶楼主人进行设计了这座小院，虽然规模不大，但曲径通幽，许多初来茶楼的人，如果没人带领，在里面走个七八分钟，都找不到通向后面茶楼的路。
茶楼用小桥、廊道、院墙、假山把空间分割错落开，茶楼主人在一些精巧的小地方，安排了面容精致的姑娘在弹琴。
苏式庭园的设计，让人们在庭院里行走时，只能听到琴声，偶尔在错落的山石和院墙的小窗间，还能看到那些面容精致的抚琴姑娘，但仅仅靠走，绝对找不到接近姑娘们的路。
这样的设计手笔，茶，自然也是好茶。
茶楼主人所选的茶，不是各地茶叶中的天价顶尖茶叶，但也都是各地茶园每年明前最新鲜的茶尖。
楼是好楼，人是好人，茶也是好茶。
价格，自然也是好价格。
能在这里喝得起茶的，无一不是西山省地界上的大富大贵之人。
一阵清扬优雅的琴声传来。
屏风后面，一个身材曼妙的姑娘，正缓缓用古筝弹奏着一首曲子。
高山流水。
牛一牧听着琴声，目光在屏风后面的姑娘，那双细白如笋的手上停留了一会儿。
他收回目光，又朝着窗外望了一眼。
窗外，几百米外，是并城市的西城公交车总站。
车站里，忙碌的人流和车流密密麻麻，从远处看过去，是一副繁忙而又生机勃勃的画面。
近一两年，公交车总站忙碌了许多——城市一直在扩大，公交线路也一直在增加。
城市发展是好事，城市越发展，服装业也会越来越兴旺……
牛一牧收回目光，给自己对面的人补了一杯茶，对方有些受宠若惊，双手接过那杯茶。
牛一牧喝茶的习惯很奇怪——他在茶楼，从不用茶楼的女茶艺师帮他，而是自己操作茶具。
操作茶具的时候，他的状态和自己剪雪茄的时候有点像——动作缓慢、神态专注，像是在鼓捣什么名贵的工艺品一般。
他慢条斯理地烫了茶壶，又烫了茶杯。
杯子是小玻璃杯，屋子里的灯光照在茶杯上，把淡绿色的茶水照出几分嫩黄，几根顽皮的茶叶，从青花瓷茶壶里钻出来，在茶杯里打着旋。
茶叶细紧纤秀，像莲子的莲心一般。
牛一牧把面前的一排小玻璃茶杯里全都倒满茶，把其中一杯递给对面的人，又给自己面前摆了一杯，伸手示意对方品尝。
“今年的第一芽莲心绿。这茶能清心，降火气，我认为是建南最好的绿茶……每年明前第一芽，我都要求他们留给我。”
“我要求他们只炒一次，这样能留下一点茶树叶的香气……这绿茶啊，和男人不一样，男人，越老越有味道，茶可不行，就得喝嫩的，就像姑娘似得……”
牛一牧一边喝茶，一边冲着自己面前的男人使了个眼色，又看了看屏风后面抚琴的曼妙身影（他开玩笑的时候，那姑娘的琴声乱了几秒才又稳定下来）。
两个男人哈哈大笑起来。
“牛爷，人这一辈子啊，真是被您全琢磨明白了。”他面前的男人，姓孙，也是一个服装行的经销商，早些年是做秋裤毛裤的，在最近一年多，生意扩展到了外裤上。
“老孙，咱们认识这么多年了，我还记得，刚认识你的时候，你还是个三十出头的年轻后生，抗蛇皮袋摆地摊……”牛一牧一边说话，一边摆弄着茶杯。
“是啊，一转眼，我都四十多了，真是岁月不饶人……”老孙摇摇头，把那杯绿茶一口喝了下去。
他咂舌：“好茶！香！”
牛老板两颊的肉耷拉着，如同一头没了杀气的老狮子，他嘴角微微上扬：“这男人啊，可以老，但不能服老。”
“尤其是生意人，赚钱不靠体力，靠脑子、资源和手段，这是越老越香啊……”
老狮子端起茶杯：“所以，咱得往前看，趁着能赚，多赚几年才对。”
“牛爷说的是。”老孙点头道，“所以，我得多跟牛爷你走动，牛爷吃肉，小弟我也能喝口热汤！”
老狮子微微笑起来：“知道你想问什么——寒白杨的事儿，我派出了非常靠得住的人去办，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把那批店交出来，到时候，除了那批店可以赚一笔，他们的操作方法，咱们也会拿到手——这才是真正值钱的东西。”
老孙表情困惑：“牛爷，这我就不懂了，那玩意儿为什么值钱？”
牛一牧放下茶杯，看着老孙：“寒白杨这批店，都是位置很差的店，但全都被他们操作到盈利了，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寒白杨的人，掌握的，不仅是几家很好的店，而是一种全新的生意经！一种无论店铺位置有多差，都可以盈利的生意学问！”
牛一牧凑近老孙，压低生意：“你想想，全并城有多少位置不好的服装店？”
老孙瞪圆眼睛，颤抖起来：“牛爷的意思是……把这些店全吃下来？”
“不，那样风险太大了。”牛一牧道，“你，我，老王，只有咱们几个少数人知道就行了——我们拿到寒白杨的店铺和操作办法，然后低价盘下来那些位置差的铺子，再用寒白杨的方法重新包装，让那些店盈利……至少看上去盈利，再把他们卖给其他经销商，这是多大的利润？”
“妙啊！不愧是牛爷！”孙老板兴奋起来，“这确实比自己经营店铺要强得多！”
“一件一件卖衣服，得多久才能赚到钱？哪有直接卖店铺快？”老狮子微笑着，从口袋里摸出一根雪茄，咔嚓一声剪短。
正准备给雪茄点火，他的大哥大忽然响了。
牛一牧冲着孙老板点点头，接起了大哥大。
“我是牛一牧。”
“牛爷，我是耗子。”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没有任何情绪的声音。
“事儿办砸了，我折进去几十个手下，我现在准备跑路了。”
那一瞬间，牛一牧感觉，一股彻底的寒意袭来，他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