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思却是不太喜欢我同讲谢谢这两个字，神色讳莫如深般了片刻，清秀的眉头微微皱起，他手中执着一方青帕捂住薄唇咳嗽了几声，一旁的侍奉着的小书僮赶忙为他拢了拢有些松了的狐裘。
宁思缓了片刻，才抬起细长的眸子看我，他的眼睛很好看，看着他的眼睛的时候我总是能想起凝思，这双眼睛细长而明亮，眸光流转而微动，许是常年抱恙的缘故，眼皮微微垂着，平添了几分温润气。
他开门见山直接道，“红豆，我不喜你说谢谢。”
我微微一顿，他继续道，“你嫁于了我，我同你便是一枝，你可以不开心就闹，开心就笑，你是我的少夫人，这宁府随你怎么，唯独不可同我生分。”
我心下有些微妙的情绪荡漾开来，说不清是何种的滋味，只道我心一处微微的有些温暖，竟再也说不出口一句拒绝的话来。啧，先前我想他是凝思实属多虑了，凝思如何会如同他这般说话中三分清淡，五分撒娇其中还有两分的委屈？
凝思向来同我说话少，很少有交集，就算是平日里朝会见到了，我若是不理他，他定是不肯睨着我一眼的。
我张了张口，还没说出来，宁思便又先淡淡的笑了，他不笑的时候清淡清俊的有些索然无味，可是笑的时候又便是抹去了那一分的索然无味，整个人都生动了起来，他伸出略有些冰凉的手握住我的，眼梢还带着笑，他亲切的叫我，有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红豆，你不可同我生分。”
我实在是不知晓该说些什么，只是微微的勾起唇角朝着他笑，他便也朝着我笑。他笑的眼尾微弯，煞是灵动自然。我却是不一样了，我对着他笑只是掩饰我的不自然，他便又对着我笑，我便笑的更有些僵硬了，直到笑的咧出牙齿，面容都有些轻微的抽搐了。
他伸出手轻轻的勾勾我的鼻头，凑近几分看着我，蓦然深情温润道，“红豆，中午吃的什么？”
啊？我蓦然一怔有些没有反应过来，这转折来的猝不及防，可终归是不用我在尴尬的笑下去了，我赶紧道，“吃的烧鸡，厨娘还起了个颇为好听文雅的名字‘凤凰于飞’，一个盘子中两个半大的烧鸡，还有红果点饰。那个白菜还起名叫什么白玉兑盘？”
宁思笑意吟吟道，“我知晓我知晓。”旋即他又压低了声音道，“夫人你的玉齿上还有‘凤凰于飞’的些许残骸。”
我一顿，整个人都犹如被火烧了一般，平生里难得的几次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的窘迫，宁思握住我的手，拉着我往前走，看似随意的问我，“夫人，晚上想吃什么？”
我捂住脸，艰难的开口，“我……我不是很饿。”
我只觉得我前半生纵使坎坷难行，可终归还是有哥哥陪在我左右。我并不记得我究竟是几岁没的父母，只是从我记事以来的那几年里，我同哥哥还是有人收养的，收养我们的是一私塾里面的女先生，在我的印象中很少有女子能够叫人读书当先生的了。
我同哥哥也总是坐在私塾里听女先生讲课，那位女先生生的一副俊俏的面容，女扮男装时眉宇间都透着些许的英气。
纵使带着我同哥哥过的如何拮据，都从未亏待过我们，还总是打趣道哥哥长的甚是同她当年的情郎一般模样，对此哥哥总是嗤之以鼻。女先生倒也并不介意，总是花钱给我们买烧鸡来吃，还总说我们需要长身体。
可是每过几年，那年哥哥十岁我六岁，女先生却突然死了，哥哥见到了女先生最后一面，我却是没有见到成了我这一生中半大不小的遗憾。我问哥哥，先生呢？哥哥回答我的是，女先生病死了。
我总觉得一个向来活蹦乱跳，喜欢开玩笑的活生生的人是不会突然离开或者死去，可那时候我终究还是太小，对于哥哥说的只觉得不对，却始终也没能说出来到底是哪里不对了。
那段日子里，我同哥哥过的很是拮据，私塾里也在没有人来上课了，哥哥拿了女先生所有的家当要带着我离开，我哭的眼泪汪汪的跟着哥哥走了。
哥哥纵使再老成，可终归也还是个孩子，不会计算吃穿用度，没过几个月浑身的银子都被花了个精光，哥哥便时常带着我讨生计，时常以果皮来裹腹，吃了上顿没下顿。我倒还好，哥哥时常干一些累活来换取几个碎银子，几口干粮，我同哥哥推三阻四的来吃东西，每次哥哥都会多一部分留给我，他自己通常是吃个半饱不饥，可他总是跑东跑西却经常会早些饿了。
我便悄悄的把我从小戴着的银链子去银楼换了，给哥哥买了烧鸡吃。哥哥知道了平生第一次打了我一巴掌，他眉心紧皱，眼睛瞪着我，我那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哥哥生气的时候，眼睛会变成红色，他扬声道，“谁让你去换的？！”
我挨了一巴掌哭哭啼啼的道，“你吼我干什么？我又不是非要想换！可是我们经常吃不饱，我想让你吃饱！”
哥哥扬起来的手有些颤抖的放下来，他蹲下身揉揉我的脸，抱着我也哭了，“对不起……对不起……”
我那个时候恨死哥哥了，他为了一个银链子狠狠的打了我一巴掌，我推开他，也等着哭的有些红肿的眼睛，“你打我……你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