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丝狠狠地瞪着我，一字一句的犹如拿着刀割了我的心，她面无表情的说道，“喜姻，你欠九殿下良多。”
我亏欠凝思良多……我眸光闪了闪，几乎是瞬间含了泪，我伸手遮住眼睛，不动声色的抹去眼泪，我笑都笑不出来了，我这一辈子活的极为悲哀，凝思给了我光亮，我却亲手把那抹光亮捏的粉碎。
我深吸了一口气，觉的这个世间仿佛再也没了我的容身之地，我痛苦的掩面，对云丝说，“飞岚啊……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苟延残喘到如今是我的幸运，我不能再拖累凝思为我做什么了。他以后是要做天君的，不能被我这样一个人挡了路，你……你就当我是个自私的人罢……”
云丝眸光隐忍了几番，终究是伸手将我搂在怀里，我蓦然大哭，“飞岚，我很难受，我真的想离开这里，哪怕是死我也想离开这里……”
这里承载了我这半辈子的喜悦和哀伤，此刻我还在这里，几乎将我压抑的喘不过气来了。
经年辗转反侧，如今的我就像是一只濒死的鱼，艰难的在干涸的岸边垂扎。
云丝伸手抚上我的发梢，“何苦？”
十三殿下恰时端着熬好了的汤药进来，见到云丝微微点了头，然后颇为温柔的对我道，“我多放了几颗糖，趁热喝了。”
云丝伸手接了过来，我抬眸看向十三殿下轻声道，“谢谢。”
他垂了眸子道，“喜姻，不要跟我说谢谢。”
云丝的眸光落在十三殿下身上，又缓缓落在了我身上，然后不动声色的将药碗放了下去，站起身道，“你们聊，我去外面透透气。”
只听吱呀一声，云丝将门给关上了。
十三殿下始终不动声色的站着，我被他看的头皮发麻，硬着头皮说，“你，你坐下。”
十三殿下蓦然开口道，“喜姻，我……我都听到了。”
我心口蓦然一滞，猛地抬头看向他，我有些不自然的伸手摸了摸鬓边垂落下来的青丝，我面容有些僵硬的笑着重复着他说的话，“……都，都听到了。”
十三殿下叹了一口气道，“你让我熬得那碗药是不是……？”
我敛了笑意，声音低的不能再低了，我有些艰难的开口说，“是。”
十三殿下蓦然抬高了嗓音道，“喜姻！你为何这么糊涂？你……那孩子是九哥的，你、你为何……？”
我勉强对他笑着说，“十三殿下，你还记得我跟你说的我不想回九重么？若是可以，我宁愿一辈子都不回来。可是偏偏凝思他……他还是找上了门，我不想再纠缠下去了。如此反复，最终还是不得。”
门外蓦然一声咣当响，十三殿下站起身将门打开，就看到凝思面无表情的站在门外，脚边是打翻了的汤水。
“九、九哥。”
我小心翼翼的抬头看向凝思，他的眼神几乎能将我给撕的粉碎，他冷哼一声开口道，“凭什么你说不想再纠缠下去了就能放手？喜姻，我是太放纵你了么？”
我有些艰难的起身跪在冰凉的地上，我俯拥在地上，头点着地，一字一句道，“求九殿下成全。”
凝思被我气的直发抖，过了半晌，他怒及反笑道，“喜姻，你有种。”
十三殿下将我扶起来，站在一旁有些踌躇的开口道，“九哥，喜姻方才说的不要往心里去……”
凝思冷笑一声，摔门而出。云丝鬼鬼祟祟的趴在门边，大气都不敢出一口，她垂着眉眼对我说，“我……我拦不住，他、十三殿下刚进来没多久，九殿下就在这里站着了。我、我实在是拦不住。”
我闭了闭眼睛，认命般的脱了力。
听闻九天妃不知因犯了何事，被九殿下关在四重天的大无妄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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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煦！阿煦你为何不信我？我不知道她怀了你的孩子，我只是打了她一巴掌！孩子怎么会就掉了？！”长乐仙姬对着眼前的凝思极力的解释，耳边的步摇因她紧紧的攥着凝思的手臂，而来回晃动，她眼睛里几乎含了泪，“凝思！你为什么怪我？是她出言不逊在先，难道我堂堂九天妃就要白白的受了屈辱么？！”
凝思始终无动于衷，从头至尾不看她一眼，长乐仙姬声嘶力竭的对着他喊道，“凝思，难道在你眼里我就是如此蛇蝎心肠么？！是你要带我下凡去找她的，没了那个孩子难道都是我的错么？！”
“我知道你恨我当年将她万箭穿心！可是我对你的心意，你难道就永远看不见么？！”
“凝思，我们从小就认识，难道这么多年来的交情到最后比不上区区一个喜姻么？！你偏偏只尝到了那么一丁点儿的甜，需要付出这么多么？！你有没有考虑过我？我是九天妃！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是你要娶我的，你就算是不喜欢我，可是你能不能给我丁点儿的尊严？”
凝思将她的手挥开，无动于衷的看着她，“你让我如何相信你？长乐，事到如今都是你安排的，你不高兴么？天君退位之前我不会动你，你好自为之。”
长乐绝望的大笑，她笑的眼泪都流出来了，她伸手指着凝思控诉道，“我有什么错啊？我有什么错！我一步、一步、一步的走到现在，我错了么？！在你无助的时候，受伤的时候，都是我陪在你的身边照顾你！到头来你不领情就算了！何至于要如此待我？！”
长乐呵呵直笑，眼泪都顺着眼角流了下来，她沙哑着声音说，“我做了什么？我让你娶我有错么？我喜欢你要得到你，我有错么？我当年将喜姻万箭穿心有错么？我拿着的是天君令，我要为天君办事，我有错么？我从来都不知道她怀了孩子，若是那天被打的是我，你还会如此么？！凝思，你真让我伤心！就算是我喜欢你，你也不能如此让我伤心！只是因为喜欢了你，难道我就要经历如此多的不公平么？”
凝思垂眸不再看着她，他转身就合了门，对着外面候着的小仙娥嘱咐道，“九天妃不准踏出大无妄一步，若是踏出一步，你们就去天君跟前领罪。”
几个小仙娥大气都不敢出一口，唯唯诺诺的说，“是，九殿下。”
几个小仙娥看着凝思走远了，这才压低了声音说，“九天妃做了什么？能让九殿下动这么大的火气？”
那个说，“听说是九殿下在凡间养了个外室，被九天妃发现了，堕了那外室的胎。”
屋内蓦然传来一声花瓶杂碎的声响，然后，一众小仙娥皆是有默契的闭了嘴。
“凝思，从小到大你都很让人省心，长乐做错了什么？你要不顾及她九天妃的面子如此待她？苦了她对你一往情深，你却如此伤她的心。”
凝思执着玉棋子的手不着痕迹的一顿，他静静的听着天君说话，过了片刻他缓缓开口道，“父君。”
天君已然许多年不曾听到他的儿子叫自己父君了，七太子琉梣常年不在九重待着，十三太子白柏自从丹凤先天妃走了以后，更是没有叫过他一声。
而今凝思竟然难得的叫了他一声父君，他竟然一时间有些恍惚，凝思继续开口道，“儿子其实不想那么懂事。小时候看着七哥带着小十三带着玩的时候，我很羡慕，七哥让我跟着他们一起玩，可是我想起来，若是我没有背好父君交代给我的经书又要怎么办？父君，我也想在小时候爬树打鸟，可是父君从小就告诉我，我是未来的天君，我和别人不一样，我说话办事都要端庄有礼，可是从来没有人问过我累不累，愿意不愿意。”
“父君，我也是个孩子，我也渴望的父君母后能够在我生病的时候喂我药喝，照顾我，可是没有一次我生病的时候我的父君母后在我身边。”
“我第一次喝到的药才知道也可以是甜的，那个姑娘很爱笑，会给我熬甜汤，会在我喝完药，给我一颗糖。她叫红豆，我从来没想过她会是上疆宗主的女儿，知道以后我心里万般无奈，我旁敲侧击的为她讲故事，试探她的反应。可是父君，若是被灭族的那个人是我呢？难道我不会想着为我的族人父亲母亲报仇么？她能活下来是她的错么？”
“因为她的身份，所以我不能跟她在一起么？父君，你那么喜欢凤丹先天妃，难道不知道心爱的人离自己而去，心中是何种的难过么？为何父君你不能成全我和喜姻？我不喜欢长乐，她于我有恩，我可以把这条命还给她，可是我唯独不能喜欢她。”
天君紧紧的捏着手中的旗子，皱着眉头。他想起了当年的凤丹，那个一袭红火的女子，也总是喜欢笑，可是自从嫁与了他，便很少笑了。他哪里比不上她心心念念的那个男人？可她就是不喜欢。
她对着他以命相逼，哭着对他说，“我为你生了个孩子，你不能放过我么？我们何至于要如此相互伤害？”
他看着她问，“这么多年来，你爱过我么？”
凤丹一怔，蓦然笑了，然后她说，“要是爱上，我早就爱上了。你说过我为你生个孩子，你就放我走的。”
他第一次明白爱而不得的心酸和无奈。于是他放她走，不去找她，就像没有遇到过他这个人。他也很想好好疼他们的小十三，可是白柏的容貌有七分随了凤丹，他看到年幼的小儿子总是能够想起来她，他便不如不看。
知道多年以后，长乐对着他哭诉，凝思不爱她。他突然间想起了年轻时候的自己，跟长乐一样爱而不得的可悲，于是他将长乐嫁给凝思。
可真是应了那句话，要是爱上，早就爱上了，何至于如此相互折磨这么多年？
天君沉默良久，缓缓开口道，“可是长乐喜欢你，是无辜的。你就算是不喜欢她，也不要伤害她。”
只因喜欢本无罪。
凝思垂了眸子轻声道，“请天君放喜姻下凡，此生此世不要再回九重了，这是她的意愿。”
“那你呢？”你也要继续跟随她？此生此世不在回九重了么？
凝思顿了片刻，压低了声音，有些艰难的开口道，“我成全她。”
天君没有开口，凝思沉默了片刻开口道，“父君，可否将夕温从天极阁放出来？当年是我一意孤行跳下凌霄之巅，和他无关。”
天君蓦然将棋子啪的一声放在棋盘之上，“凝思，是我太惯着你们了么？让我放过这个，放过那个？你们有没有考虑过我这个做父亲的？我难道还不够纵容你么？！你非要一而再再而三的试探我的底线么？”
“父君，夕温本无罪，他亦是个痴情的人。这些年来苦守着一个早就已经故去的阿煴仙君，他有错么？”
天君戳着棋盘说，“我让他守着天极阁未尝不是为他好。”
凝思微微垂了眸子，轻声开口道，“长乐可以是九天妃，不可以是未来的天后。她想的太多要的太多，给她九天妃的位子已经是极致。”
天君看着他说，“长乐救过你的命。”
凝思轻声道，“我可以把命还给她。”
天君猛地一拍桌子，竖了眉头道，“你放肆！你的命是天下的，是九重的，随便把性命挂在嘴边，我是这么教你的么？！”
“还有小十三。”
天君蓦然一怔，轻声开口道，“不行。他不行，他从小便没有这根筋，随他喜欢做什么，天君这个位子他做不得。”
凝思哼笑了一声，“父君，你好偏心。天君之位责任甚重，他不适合我就适合了么？为何父君就不能随我喜欢做什么？”
“你住口。”天君低着眉头呵斥他一句，旋即松了眉问他，“长乐关几天以示训诫，你找个时间把她放出来，不然九太子关九天妃的禁闭成何体统？”
凝思不由自主的蜷缩了手指，最终他闷闷的点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