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风清足足将自己闷在屋子里半年之久,当他抱着那把精心镌刻而成的梓桐木琴出来的时候,我就知道这我们要好久不见了。
他尖尖的下巴上已经冒出了青色的胡茬,满头青丝也是极为凌乱,眸光之中的光却是让人无法忽略的。这将近半年以来,真的是颓废又刻苦。
他洗了个澡,将自己收拾的极为利索干净,然后用一方布小心翼翼的将那把梓桐木琴包好了,背在肩头上,他带足了银子对我们道,“我走了。”
我叫住他说,“那你何时才能回来?”
段风清的眸光有些恍惚的望了一眼天边,他蓦然笑了一声,“我也不知道,兴许不回来了吧。若是上天有眼,我就带她回到故里,为她摘一朵梓桐花。若是苍天无眼,那我便下赴黄泉,来生在和她相见。”
这一别,可能就是足足一辈子的时间。
段风清说我们两个不要总是吵个不停,这个药铺以后就交给你们了。
段风清说红豆你心浮气躁,动辄便是心烦意乱睡不着觉的毛病要改一改,睡不着觉的时候多喝一些藕粉。你身子骨也不好,又很懒惫,要时常多走动。
我发现段风清这个人虽然本意是好的,但是他这一连串的我的缺点竟然让我有些无力招架了。好在他又将眸光转向了小崽子……辞生,他对辞生嘱咐道,“你已经长大了,若是以后有人欺负红豆,你要护着他。也不要自己受了委屈,我以后……不能再照顾你们了。这一走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再见面,只是……多保重吧。”
多保重吧。这四个字犹如千斤之重压在了我的胸口上,我勉强笑着对他说,“等到来年梓桐花开时,我们想要看见你带着绿绮姑娘回来。”
段风清对着我笑了笑,然后转身还不离开。我始终记得那个画面,他一袭青衫落拓踏着黎明的光而去,远方的房木皆成了背景,而那道纤细修长的身影飘摇又坚定。
药铺只剩下我和小崽子,以前没有段风清的时候也不觉得有什么,这次他真的头也不会的离开了,竟然总觉得心口空空的。
做个人比做个神好得多了,我终于可以肆无】忌惮的笑,肆无】忌惮的想着朋友,可是我却始终再也不那么快乐了。
我失去的,远比我得到的多。我时常望着澄澈的天空发呆,想着凝思在做什么呢?是不是已经做了天君?是不是已经和长乐有了孩子?没有我他会过得很好,起码不会再遍体鳞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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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思。
天君允诺放了喜姻不再追究,就算是真的放过她也不会如此轻易。
剔除仙骨,除去仙籍。这是对她最后的惩罚。十三问我,“何至于到这个地步?”
我冷笑一声,心里却撕心裂肺般的疼,然后是空荡荡的成了一片,我有些艰难的开口,“她……她连跟我的孩子都不愿意要,我又要何苦如此纠缠着不放?”
十三皱着眉头说,“那是因为她不想再连累你。九哥,她累了你又何尝想要轻易放手?这么多年来为何要轻易放手?”
我抬眸看他,问了一句,“你不是也喜欢她?”
十三垂了眸子,敛去满眼的难过,他轻声说,“不是我的,我如何做都不是我的。她心里没我。”
辗转如此多年,看着杏花开的时候,我时常都在想若是不这样就好了,若是我从一开始就没下凡好了,若是我没有遇到那个时常笑着的傻呵呵的姑娘就好了。
可是有缘无分真是让人最无奈的词了。
她被天兵天将压着去剔骨台的时候,我一路跟在身后,她回头的时候看见了我,对着我缓缓勾了唇角道,“多谢九殿下成全。”
成全?可是这么多年来,又有谁来成全我?
我压下满心的不甘和恐惧,无动于衷的看着她,她她叹了一口气,不知道是对谁说的,那声音很轻,几乎要飘进云雾中去了,“回去吧。要剥皮抽筋,剔仙骨苦,回去吧。”
她说,“我会过得好,很好。”
可是喜姻,离开了我,你如何会过得很好?到了生辰的时候谁来为你煮上一碗长寿面?杏花纷飞时节,谁会为你折下一枝来同你共赏?你时常迷了路,胆子又小,谁护在你的身后拉着你出来?你说你不会再拖累我了,可是离了你我又如何好过?
不得好活,不得好过,那都是你,开始是你,尽头也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