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生无格,非所心
路上遥2025-07-02 19:394,052

我是个又聋又瞎的姑娘,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我的一只耳朵听不见,就连我的眼睛也是两个颜色,瞳孔一黑一红。

  街坊邻里的小孩子们都叫我是怪物,是个扫把星,还叫我是个瞎子,我的眼睛能看的见,只是我的眼睛有两个颜色。就连我的父母都嫌弃我,父亲在我五岁的时候便得了痨病,因为家里实在困苦没钱买药,便无奈而终。

  那天以后母亲一直都对我打打骂骂,说我是个扫把星,我把父亲给克死了。七岁的时候,母亲跟隔壁的屠夫眉来眼去的好上了,我便有了一个继父,继父脾气不好,对更是动辄大骂,喝了酒的时候,指着我的鼻间儿破口大骂,“你个扫把星小杂!种!”

  我害怕的蜷缩在桌子底下,也不敢哭出声来,若是被他听到哭出声来,会打的更狠,有时候母亲会和他一起打骂我。

  每每如此,我就痛不欲生,心里愤恨的想着我为什么要经受这些?爹不疼娘不爱,我活的就像一个过街老鼠一样。

  我每次都想趁着继父喝醉酒的时候,拿着他杀猪的刀彻底将他杀了。可是我害怕,我怕我自己也会死掉。

  遇到柳明光的那年,我尚且十岁。因为买菜买的晚了一刻钟,我被吓的不敢回家去,生怕又招来狠狠地一顿拳打脚踢。

  我提着菜篮子低着头走在大街上,我不敢抬头,生怕街上的人看见我的眼睛,会说我是扫把星。尽管从小到大已经习惯,可是听到他们说这个我还是会不开心。

  没有谁生来便是低贱的,便是要任由别人大骂的,可偏偏我生来便是如此低贱,便是任人打骂。

  偶然间听一街角算命的先生说起我,只赠了我六个字,他说,生无格,非所心。

  那年我尚且八九岁,连私塾都没上过,大字都不识一个,甚至连我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更别说他告诉我的这六个字了。

  他却只是意味深长的戳了戳自己的胸口,对我道,“沉沉,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这个名字还是当年父亲为我取得,取得颇为仓促,只是生我的时候是个百年难得一见的阴沉天气,雷霆皱惊,瓢泼大雨。父亲便为我取名为沉沉,荀沉沉。

  这个名字似乎也映照了我的半生,我从小便活在阴影之下,从未见到过光明,可是柳明光不一样,他比谁都善良,都温柔,他似乎是我眼前的一道光。

  我犹如过街老鼠一般,低着头走过街道,却被一旁的小孩儿拿着白菜和鸡蛋砸在我的身上,还大笑着嘲笑我道,“快看!快看!是那个扫把星,丑八怪!她有两个不一样的眼睛,是妖怪!”

  我攥紧了拳头,狠狠地朝着他瞪过去,换来却是更加变本加厉的欺负。

  “那个丑八怪还会瞪人呢!”

  “扫把星!丑八怪!独眼龙!”

  我屈辱的听着,眼泪已经毫无预兆的掉了下来,我也还是个孩子,可我活的艰难过的辛苦。

  “我就是这么教你们的?!”一声呵斥,让那几个孩子瞬间住了口。

  那声音犹如泠泠的清泉,我蓦然抬头,就看到一身穿蓝色锦缎袍子的男人,那人长的俊俏,声音也好听。

  我认得,是私塾里年轻的教书先生,人生的好看,脾性也极为好,总是有十里八乡的媒婆给他说媒,可都被他一一回绝。

  那几个孩子见到先生,便赶紧低下头,乖乖的叫了一声,“柳先生。”

  柳明光眸光温和的看向我,旋即从腰间掏出一方帕子,轻轻的擦掉我脸上,头发上的碎鸡蛋,那还是我从小到大第一次感受到什么是温暖。

  我低着头小声道,“谢……谢谢先生。”

  柳明光为我擦干净头上,衣服上的污秽,轻声道,“你,你是叫沉沉么?荀沉沉?”

  我不敢去看他的眼睛,我也不敢让他看见我的眼睛,我怕他也会嫌弃我是个怪物,是个丑八怪,我嗫嚅的说,“……是。”

  柳明光伸手为我扎好有些凌乱的头发,又缓缓朝着我伸出手。

  那双手骨节分明,白皙无瑕,那双手是写字的,不是来握着我的手的。

  我缓缓抬头看向他,彼时正好有阳光洒了下来,落在他伸出的那只手上。

  他并没有因为见到我的眼睛而震惊,也没有害怕,只是颇为温柔的说,“沉沉,我送你回家。”

  我有些迟疑的握住他的手,他的手有些凉,我握着的时候却总是觉的异常的暖,几乎像是要暖到了骨子里。

  我低着头小声道,“先生,您送到我门口就可以了。我很感激先生今天救了我,可是我家没人,不能招待先生了。”

  我撒了谎,我只是不想让他见到我的母亲,见到我的继父。若是见到了我,一定不会管旁人是否在场的打骂我,我不想被他看见。

  柳明光说,“好。”

  然后将我送到家门口的时候,便果真走了。推开门的时候,一股难闻作呕的酒味和刺鼻的呕吐物的味道,便袭入了我的鼻间,屋子里那个倒在地上的男人,不光是喝醉了酒,还吐了整个屋子,整个屋子里都是从他肚子里吐出来污秽之物。

  我轻手轻脚的将菜篮子放到桌子上,然后拿了扫把小心翼翼的清理,唯恐将他吵醒了,便又是招来一阵打骂。

  我即痛恨这种猪狗不如的生活,又无时不刻的想要拿着刀杀了这个男人和我那个不近人情的亲娘。

  我是个扫把星,也是个没有人爱的。

  算命的那位先生说业报皆有轮回,因果皆有终,因为我上辈子作了孽,所以这辈子必须要来还了。

  这就是我的报应。

  我愤恨的想这要真的是报应,那我上辈子是不是杀人放火无恶不作了?所以才会活这么惨。

  “扫把星!小杂!种!”那男人醉酒的时候都不忘对我骂骂咧咧,我趁着他醉倒在地上,狠狠地拿着扫把打在他的脸上,我心里想着我不如去拿刀吧?

  拿那一把他经常杀猪切肉的刀,就像他杀猪的时候,一刀对着他的脑袋砍下去,殷红的血喷洒出来,他就像他杀的猪一样,惨痛的死去。

  就在我提着刀犹豫不决的时候,我母亲蓦然推开了门,她看见了先是一愣,旋即反应过来一脚将我踹开,上来便狠狠地扇了我两巴掌,“你个遭瘟的!知道你是个六亲不认的畜牲!小时候我就该把你掐死!”

  我的脸肿得老高,她依旧对我拳打脚踢,我浑身疼得蜷缩在地上,我力气小,被她打的还不了手,只能躲躲藏藏,后来不能躲了,我甚是无奈的哭着跪在地上求饶道,“娘!娘你别打了,我疼!我疼!”

  她看见我哭下手打的就更厉害了,一边打一边骂,“你个扫把星!我真是造了孽生了你这么个想要杀人的畜牲!我今天就算是打也得活活的打死你!”

  我哭喊着说,“我没有娘也没有爹!”

  她先是一愣,旋即咬牙切齿的从桌子上的奁盒里拿出一把剪子,“你个小畜生!克死了你爹,还想诅咒我死!你看什么看!你这眼睛人不人鬼不鬼,老娘还不如将你戳瞎了!扔你去喂狗!”

  说着便一手紧紧的捏住我的脸,一手捏住剪刀狠狠地朝着我的眼睛戳下来,我挣扎着反抗她,踢打她,却怎么都挣脱不开。

  我的可能真的要被戳瞎了,电光火石之间,我听到她一声尖叫,我缓缓睁开眼睛,就看到那把想要戳瞎我眼睛的剪刀,此刻却狠狠地戳在她的肩膀上,登时之间殷红的血便染红了她的衣肩,她痛苦的倒在地上,伸手按着血流不止的肩膀。

  原本紧闭着木门吱呀一声开了,我缓缓抬头就看到一修长的身影逆着光而来,站在门口处,我看不清他的面容,只是看得清他穿了一袭白色的袍子,白如雪的袍子,一尘不染。

  就像是从天而降的神,缓缓而来,救了我一命。

  他缓缓走进我,我这才看清楚了他的脸,那人有一双长的极为好看的脸,特别是那双眼睛,那是我见到过最好看的一双眼睛了。

  他垂着眸子,居高临下的看着我,过了良久问我,“你,你还好么?”

  我怔怔地看着他,赶忙从地上爬了起来,倒在地上的母亲疼得哭哭唧唧,躺在地上的继父也蓦然惊醒,看着血淋淋的地上,眼睛睁的老大。

  我忘了是怎么出来的,只记得是那人弯身将我拦腰抱了起来。

  等到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已经在他的怀中,被他安安稳稳的抱着,我的头轻轻的靠在他的心口处,听他强劲有力的心口跳动。

  我的心口从来没有跳过,我从来没有感受到过,可能也是我天生气虚体弱的缘故。

  我想起在那间黑黢黢的屋子里,他面无表情的看着我那个想要拿剪刀将我戳瞎的母亲和那个动辄打骂我的继父,他冷冰冰的开口对他们道,“此后世间再无你们二人,你们为母者为父者皆犹如牲畜,应该去见阎罗。”

  然后那间屋子便燃起了熊熊的烈火,那烈火将整个屋子焚烧,炙热的犹如炼狱,我亲眼看着我的母亲和继父死于火舌之间。

  我甚是庆幸的想,他们终于死了,我不用活在水深火热之间。而后便是巨大的悲怆涌上我的心间,小时候那个女人还未我做了一件衣裳。

  生无格,非所心。可能我真是个扫把星,我还是个心狠的,怪不得我这辈子会如此倒霉,活的不像个人,我上辈子可能更加罪恶滔天,无恶不作。

  那人将我放下,面无表情的看着我,我抬头看他,“你是谁?”

  我没有问他为什么救我,从何而来,为何要杀了我的母亲和继父,那是因为他们早就该死了,他帮了我,我也不至于成日里提心吊胆的想着要不要去拿刀砍了他们的头。

  他眸光平静的看着我,语气毫无波澜的开口道,“凝思。”

  我说,“你可真是个好人。”旋即我垂了眉目有些悲怆道,“可是我没有家了。”

  他眸光闪了闪,又问我,“你叫什么?”

  我说,“沉沉,荀沉沉。阴沉的沉。”

  我十岁的年纪,却总是因为受尽的屈辱,让我觉得我其实已经活了几百年。我没有童年便直接进入了耄耋之年。

  他说,“你跟着我,我就是你的家。”

  我看着他好看的脸蓦然笑了,我说,“你刚才杀了我母亲和我的继父,虽然我每天都很想拿着那把蹭光瓦亮的杀猪刀将他们的头砍下来。”

  我又突然笑不出来了,我声音不自觉的有些哽咽道,“可是那个总是打骂我的女人,小时候为我做过一件衣服,还为我熬过汤,就算她想要戳瞎我的眼睛,可她还是生我养我的母亲……”

  他上前一步将我的头按在他的怀里,我的情绪蓦然崩溃,我终于可以无所顾忌的哭出来了,我在他怀里嚎啕大哭,“我是个扫把星,谁和我在一起都会死的!小时候是我父亲,现在是母亲和继父。没有人愿意和我玩,我就像是个过街老鼠,是个没有运气的,我的命也不好,要是你带着我,我也会把你克死的……”

  他的手掌轻轻的抚上我的发间,“我不信命。”

  然后我就真的跟着他了,他总是一个人坐着,手里捏着一根红绳时常发呆。

  我心里惦记着那位教书的先生,我便问他,“我……我可以去私塾里念书吗?”

  他先是一顿,旋即眸光意味不明的看向我,我有些局促的说,“我,我没念过书,我也不会写自己的名字,我想上私塾。”

  他便点头答应了。

  去私塾的那天,我对着铜镜照了很久,我看着那双颜色不一的眼睛,竟然有些厌恶我自己,柳明光那么好的人,好的像天上的月光的人,而我就像是罅隙里见不得光的蠕虫,卑微又渴望着光。

  柳明光见到我的时候,先是震惊,而后是欣喜,他猛地一把将我拥在怀里,他语气激动的说,“你家里着了火,我还以为你!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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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来相思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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