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掏出帕子仔仔细细的将积满了灰尘的桌案擦拭了个干净,然后掏出一把香插在香炉之中,点了火折子。
我没了灵力很难将心意传到九重上去,此刻也只能是尽心的祈祷。
可是祈祷终归是没有用的,这里的香火快要尽了,若不是万人同祈,云丝根本就收不到信徒的心思。
我足足的烧了几百柱香,那座神像始终纹丝不动,我有些筋疲力尽的回到药铺的时候,已经临近天黑。
远远的我便看到药铺门口坐着一个人,待我走进了借着月光才看到是小崽子。
他微微皱着眉头向我抱怨道,“你去哪里了?这么晚才回来?”
看着他那张越来越神似凝思的脸,我不由得后退了一步,满是拘谨道,“去,去庙里上柱香。”
他倒是难得的没多问,只是站起身,极为自然的想要拉我的衣袖说,“走吧。”
我不着痕迹的避开他的手,他抓了个空,回头看着我,我避开他的眸光,有些不自然的说,“文成呢?”
他颇为暴躁的说,“文成!文成!你就知道文成!段大夫刚走没多久,就又来了一个文成!你朋友怎么那么多!”
我冷哼一声道,“你若是在不收敛收敛你这极为糟糕的性子,你连一个朋友也没有。”
他转身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往前走了两步,又不由得放慢了脚步,他轻咳了一声,垂着眸子睨了我一眼,“你怎么去庙里上香上一天啊?你吃了饭了吗?”
我对着他抖了抖手里的饭箱说,“吃了。”给云丝带去的贡品,一气之下被我全都给吃了。
他喋喋不休的说,“你以后不要这么晚回来了,我听说最近城里出了采花贼,你不要一个人出来了。”
不知为何,总觉得这剧情似曾相识一般,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在哪里听说过这件事。
小崽子伸手拎了我手里的饭箱,又加重了语气重复了一遍问我,“你听到了没有啊?”
我有些心不在焉的说,“知道了知道了。哪里来的那么多采花贼啊。”
看我如此不认真听他讲话,小崽子一把拽住我的手,皱着眉头,难得啰嗦的说,“前天夜里,钱员外家未出阁的女儿就因为这个受了伤,你别不在意行不行?”
我漫不经心的点头附和,然后小崽子又说,“你吃的饭菜都是凉了的,你要是饿了,我给你重新做饭吃。”
他不说不要紧,一说我还真的有些饿了,并且我的肚子非常不给我面子的响了响。
我的这张老脸啊……实在是有些挂不住了。
我果然是失望了,不该对小崽子怀揣着什么期待,不知道是我们两个之间对饭菜的理解有差别还是什么,最后端到我跟前的竟然是一碗葱油面。
我向来不喜欢吃面,有些怨念的看着他,他还颇为洋洋得意道,“你快吃啊,我很少下厨,这简直是你的荣幸。”
我夹了夹碗里的面条,有些意兴阑珊的看着他,“您说的做饭就是面条?”
算了算了有人给做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的是什么毛病,我吃了两口,突然抬头问他,“锅里还有吗?”
他先是一愣,旋即问我,“怎么?你不够吃?”
我说,“若是还有,我一会儿去给文成盛一碗去。”
小崽子登时横眉竖目的瞪着我,甚是不满的说,“你干什么?难不成我还会饿死他不成?你怎么不说给我盛一碗吃啊?”
我莫名的看着他,“我觉得这面好吃,想让文成也尝一尝。再说了你自己做的,什么时候想吃自己做不行?”
他蛮不讲理的说,“不行不行就是不行!锅里的没了,要是有我还要去喂了我家院子里的牛。”
“……”这小崽子本性难移啊?我放了筷子,将半碗面条推到他跟前说,“你去吧,把我这碗也喂了你家的牛,我不吃了,全都给你家的牛吃去。”
他皱着眉看我,“你怎么这样啊?”
我皮笑肉不笑的说,“张辞生我真是说你很多遍你都不改一丝一毫啊。我说了文成是我朋友,你就不能待他友善一点吗?你为什么总是对他充满恶意啊?像一起吃个面条这么简单的事,难道不该一起分享吗?你何至于如此抗拒啊?”
他对着我愤愤的开口,“那是因为我喜欢你!我不想看到你对别的男人好!一丝一毫都不想看到!”
?!!他……他说什么?我坐在凳子上如遭雷劈,大脑登时一片空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那一句那是因为我喜欢你一直萦绕在我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我讷讷的看着他,极为不知所措。他面上极为淡定,伸手拄在我跟前,恶狠狠的开口说,“你听到了没有?!”
我不由自主的想要往后退,却忘了是坐在凳子上,一个不小心哐当一声,连人带凳子一起跌倒在了地上。
也许是他说的那句话冲击力太大,我竟然都感觉不到疼了。
小崽子慌忙将我拉起来,“你怎么了?你没事吧?”
我木讷的将他的手推开,木讷的开口说,“你,你等等,你让我冷静一下。”
其实这小崽子就是凝思吧?我有些恍惚的看着那张脸,可能是烛火晃动的缘由,小崽子的脸竟然缓缓的和凝思的脸重合了。
我登时吓得汗毛根都竖起来了,惶恐的看着他,“你!你别装了!凝思,我,我知道是你,你,你别装了。”
小崽子莫名其妙的看着我,“凝思是谁?”旋即他怒不可遏的看着我,“你到底有几个朋友?!”
我只觉得耳边嗡嗡嗡直响,听不到他说的话,也听不到我自己说的话,一时之间头疼欲裂,我抚了抚额,皱着眉头说,“辞生,辞生你先让我一个人静一静行吗?我现在有些乱。”
他意味不明的看了我半天,这才缓缓开口说,“你是不是嫌我年纪小?”
我头疼的厉害,我按着头有些不耐烦的说,“喜欢一个人这跟年纪小不小的有什么关系?”
我当年十二三岁的还喜欢过一个人呢。
他眸光倏然变得有些深邃,他伸手在我头皮上按摩,压低了声音说,“你,你这是答应我了吗?”
???被他这么一按,头疼缓解了不少,我缓缓静下心来琢磨着我刚才跟他说了些什么话?我不明所以的问他,“我答应你什么了?”
他满眼都是笑意,嘴巴都快咧到后脑勺了,“你就是答应了,你就是答应了。”
我,我到底答应什么了?我整理好思绪,觉的是时候跟他说一说了,他年纪这么小,有只接触过我一个姑娘家,自然是会有些错觉的。
我好歹是做了几百年喜姻真君的人,这小孩子我还是能搞得定的,不然我真是有愧于喜姻真君这个名声。
我难得正经的跟他说,“你才十三岁,见到的姑娘太少了,你只跟我接触过,以后见识过多了,你就知道其实你还会喜欢别人。”
他面无表情的看着我,“我见过的姑娘挺多的。”
“……”我继续说,“以后你会发现我这个人是十分浅薄无知没见识的。”
他眉毛都不动一下继续说,“我一直都知道你这个人是十分浅薄无知没见识的。”
???这小崽子怎么这样?我只是为了开导他才贬低我自己好么?我活了几百年,见识广了去了,什么没见过,什么没听过?
呵……我沉了一口气继续说,“我这个人年纪不知道比你大了多少岁,你不是总叫我大婶的吗?”
他面不改色说,“是啊,可是这和我喜欢你有冲突吗?你看着年轻不就行了。”
这小崽子简直是无可救药了。我怒不可遏道,“难道你看上的是我的脸吗?那太抱歉了,过个十几年这张脸就老了。”
他沉默了片刻说,“到那个时候我也就老了,我记得你年轻时候的模样就好了。”
“……”这小崽子……我暗自捂了脸,这话……这种话怎么能随便对姑娘家说么?即使我是个活了几百年的人,可架不住我依旧是个姑娘家啊。
怎么能听这种话呢?我只觉得此时此刻我这张老脸都充了血。难得的充了血。
我一连沉了好几口气,才勉强的镇定下来,我定了定心神继续说,“你见的姑娘多了,你就不觉得我有什么了,以后这种话你还会对别的姑娘说。你才十三岁,我都是个几百……”咳,我再次诋毁我自己,我说,“我年长你都不知道多少岁了。我是个老女人了。”
他一瞬不瞬的盯着我,我有些不自在的闪躲着他的眸光,他沉默了片刻,垂着眸子轻声道,“我没嫌你老。”
“???”这是跟这小崽子彻底说不清了吗?我其实特别想直接说你这么小懂什么是喜欢啊?可是这小崽子打不得骂不得,心灵极为脆弱,我真怕一不小心又伤了他的心,就不知道他一气之下又要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我真是有口说不清了,“我,我不是这个意思。你能不能明白我要告诉你的意思啊?”
他面无表情的盯着我说,“你不就是想说我才十三岁了,你年纪比我大不小,怕我以后遇到别的长的好看的姑娘抛下你,不要你了。但是你不必担心这个问题,因为普天之下再也找不出一个像你这般浅薄无知没见识的老女人了。”
我忍无可忍的掀了桌,满腔怒火席卷而上,我大怒,“什么浅薄无知没见识的老女人?!你这小崽子说话都不考虑别人的心情吗?!”
他无辜的看着我,“这是你自己告诉我的。”
得,我自讨苦吃行了吧。
我心力交瘁又筋疲力尽的看着他,“辞生啊,再过个几年,你就不喜欢我了,这都是你的错觉。”
他有些不高兴了,他颇为生硬的说,“你不是我,凭什么说这事我的错觉,凭什么否定我的感情?你知道我有多么喜欢你吗?”
我破罐子破摔道,“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别以为我在你生辰的时候为你煮长寿面,在你难过的时候安慰你,你便以为这就是喜欢了,这不是。”
我沉了口气继续道,“以后遇上一个你肯为她描眉,肯为她绾青丝,肯为她洗手作羹汤,肯为她去牺牲一切的姑娘时,那才是真正的喜欢。你没有做到这些谈何喜欢?你懂什么是喜欢吗?”
他此刻就像是一个吃不到糖果的孩子一般,他生气又无奈,最后只得对着我大喊道,“我可以为你做这些,也可以为你去死!”
我无奈的看着他说,“你还这么小,年少的时候遇到一点事情都会举天发誓说你能做到,那以后呢?发誓的时候极为简单,等到这发誓不作数了,毁约也是轻而易举。”
他极为难过的看着我,“那有谁会为你做到那些?!你都不试着相信我,不给我机会,还有谁能够做到你说的那些?!”
我几乎顿也不顿的说,“有人为我做过,我说的那些都有人为我做过。我不妨告诉你,我这辈子都不会再遇到那么一个人了,遇到他用尽了我这辈子的好运气,以后再也不会遇到了。”
他蓦然一顿,好看的眼睛里都变得有些湿润,他垮下了肩膀,满脸皆是难过,沉默了半天,他说,“那你既然再也遇不到他,为什么你不能试着接受我?他为你做的,以后我也会一一为你做到。凭什么你觉得我年纪小,就会像你说的那样以后还会喜欢别人?在你眼里,我年纪小所以我喜欢你这件事情,很不可靠,很廉价么?你凭什么……”他的声音逐渐变得有些颤抖,“你凭什么否定我?”
我看着他,那双好看的眼睛里皆是氤氲的雾气,那张脸也像极了凝思的脸,最终,我叹了一口气,极为无奈的说,“辞生,在我遇到那个人以后,觉的我这辈子都不会喜欢别人了。我也没有办法喜欢别人了。”
凝思这个名字,几乎贯穿了我的一生,令我再也提不起力气爱上别的什么人了。
我成了人,却始终活的不像个人,行尸走肉、苟延残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