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又让苏夏产生了一些迟疑。
苏夏还没有从床上起来,但卧室的门已经开过又关上,等再次打开,某个去而复返的小家伙已经蹭掉了脚上的鞋子,手脚并用的爬上了床。
苏夏回过神来,“怎么了千席?”
千席小手儿里抓着个扁扁的药膏盒,盖子已经拧开了,露出里面乳白色的光滑膏药,他伸出小小的食指勾出一坨,然后一脸认真的倾身,把手指头上的药膏抹在她脖子上。
苏夏僵住:“……”
“昨天晚上蚊子这么多的。”千席小嘴嘟囔着,仔仔细细的把药膏抹匀,等她脖子上的“红包包”都擦过了,又去撩她的衣服。
“没了没了。”苏夏赶紧捏着衣摆不让他把那盒药都给霍霍了,空气中全是清凉的气息,她脸红红的,“你问谁要的?”
“医生。”千席十分严肃:“苏苏,今晚跟我一起睡吧,我保护你!”
“怎么保护,让‘蚊子’来叮你吗?”
千席点点头,指指自己细嫩的小胳膊小腿,“它们吃我,饱了就不会去咬你了。”
苏夏被他稚言稚语逗笑,但看着那双黑漆漆的眼眸,心里又控制不住的发软,她摸着小家伙的脑袋,莫名的语气惆怅起来,“怎么办,宝贝,我有点想你爸爸了。”
想爸爸了,怎么办?
千席看了她一会儿,突然眼睛一亮,小屁股一努就从床上滑了下去,他拨弄密码,打开自己的小小行李箱,从里面拿出一本厚厚的相册,然后跑回到她面前,献宝似的举起来:“这里面有爸爸!”
苏夏得知自己被骗,外婆早已经不在人世那天,也是她早产的那一天。
她从苏明珠关她的别墅地下室里跑出来,然后差点出了车祸,当时是一条巨型犬扑倒了她,狗的主人想要送她去医院,却被刚好回来的苏明珠阻止。
她那时陷入昏迷,没办法阻止苏明珠对一个路人惺惺作态,半梦半醒间似乎是送去了医院,苏明珠跟医生撒谎,目的就是让医生保住她肚子里的孩子。
是的,苏明珠需要医生保住孩子,这样一来她才能保住自己的地位,以及那即将唾手可得的荣誉和权利、金钱和地位。
这些年,她不就是依靠千席,在靳岂之这边博得了那么多好处吗?
那……
苏明珠跟靳岂之私底下的关系,是不是也很亲昵?
打住!苏夏。
苏夏告诉自己不要乱想,她现在只是在回忆推敲那天发生的事,苏明珠都跟医生说了必须要保住孩子,那么既然自己都能侥幸活下来,没道理孩子会死。
尽管一开始苏明珠表现的那样崩溃和愤怒,但后来她的情绪调整非常快。
如果自己真的已经彻底断了苏明珠的财路和希望,就那几个月的接触和了解而言,苏明珠绝对会想方设法的折磨她、甚至弄死她,怎么可能说放过就放过,还给了她一笔钱,让她回到村里?
必须得回到市中心医院再问问。
苏夏下了决心。
如果那天苏明珠没有送她去市中心医院,就去之前的小区找找那条狗的主人,虽然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但是那样的事情到底是不经常发生,狗的主人应该不可能轻易忘记。
苏夏很希望千席真的是自己的孩子,那样,哪怕没有参与到他过去的三年,至少他们隔着皮肉朝夕相处了八个月,她给他唱歌讲故事,在逼仄的地下室里“散步”。
那只有一个人,连台老电视机都没有的十米见方空间里,一待两百多天,没疯都是奇迹。
幸好……
还有这个。
苏夏翻开相册,扉页就是一只睡在襁褓中的小萌娃,合着眼长长的睫毛卷卷的,鼻子挺翘,嘴唇薄薄的,闭着眼睛的时候五官非常像他爹。
“这就是我们小宝贝呀。”苏夏抱孩子到自己怀中,跟他一起看。
千席显然很喜欢这样的姿势,精致漂亮的五官透着看不出的愉悦,他窝在苏夏怀中,看着那细细长长的手指指着相片,配合的点了点头。
第二页跟扉页是同一天的拍摄日期,但襁褓中的婴儿已经被人抱了起来,抱人的是戴着红色帽纱的靳夫人,穿着一席复古的欧式礼服,明明是不食烟火的模样,抱孩子的姿势却熟稔准确,她正冲着镜头笑,优雅又迷人。
苏夏想,果然,就靳岂之而言,这个孩子是意外得来的,当然不可能仔细到想得起来给他建立一本从小到大的成长相册,也只有靳夫人那样温柔如水又细致入微的女人,才可能考虑到。
“这个是谁呀?”苏夏指着相册里的人问。
“奶奶。”千席认识。
“对,她是你爸爸的妈妈,所以对她也要好哦,你看,你这么小的时候,她都在抱你。”
“苏苏就没有。”
苏夏愣了一下,“嗯?”
千席扭了个个儿,往她怀里钻,有点撒娇的样子,“我小的时候,苏苏就没有抱过我。”这大概就是孩子不懂事时的童言稚语,但是苏夏听得却鼻子一酸。
她想起自己得知外婆已经不在时,绝望到崩溃,到想去死的时候,她也想到了孩子。
她告诉自己不是孤身一人,还有肚子里健健康康的宝宝。
她要带自己的孩子去苏明珠找到不到的地方,她不可能再把孩子生下来交给她,如果不是出现了意外,如果不是苏明珠那么凑巧回来,她也会抱着孩子,从很小很小,小到被襁褓裹着,到现在这样。
“对不起。”苏夏压下酸涩的泪意,用尽量开朗的声音说:“苏苏是不是来晚了呀?千席有没有不开心?”
小家伙抱着她摇摇头,人小鬼大的用小手儿拍了拍她的胳膊,然后用一副很体谅的模样说:“没关系,来了就好。”
苏夏决定启程回浮阳城的时候,已经是三天后。
彼时她身上靳岂之留下的痕迹已经褪得差不多,站在房车外,她看到村里多了很多陌生的工作人员,来送她的村长说都是城里来的工程队,一队负责建设公路,一队则是要盖药材加工厂,还有修建学校图书馆,都是靳先生的意思,又感恩戴德的谢了她一番,说是她把这个大贵人带到村里来的。
苏夏说:“不是我的功劳,是靳先生心善,他赚了很多钱,同时也拿很多钱去做慈善。”
说是这么说,她心里却忍不住想:他才不是你们的贵人,他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