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岂之没有洗漱,直接躺在了儿子身边,身边的呼吸很小声,几乎听不见,房间里的大床没有任何变化,但少了一个人,少了一个温度,就变得格外空旷且冰冷起来。
今天该回去了的,本来天亮后他们再出去游轮上一些好玩的地方逛一逛,逛完看个电影,带千席去吃个甜点就靠岸了。
他偷偷贿赂了那么多巧克力,早让孩子的牙蛀得更厉害,说不定上岸都能拔了。
谁带他去医院?
他又开始哭,哭了就容易背过气去,说不定又跟以前一样挑食,呕吐,他会变回沉默寡言的样子,拒绝所有人的触碰和外界的交流,彻底把自己封闭起来。
一切又会回到原点。
可是,他记得没有遇到苏夏之前,日子也没这么难过。
怎么人走了,一下子变得举步维艰起来,感觉哪哪都不行了?
这就是苏夏曾经说的“得到后又失去”、苏清婉恨意来的来源吗?
追根究底,这件事又是谁的错。
苏清婉,莫江,还是王旻?
不,不是他们任何人的,是他的。
苏清婉已经退出舞台,她找到路三少,本来已经打算偃旗息鼓好好过日子,是因为在船上遇见了他们,跟莫江又纠缠到了一起。
如果他们没有上船,就不会遇到。
如果他没有惹苏夏生气,就不需要用这样的办法去讨好她,想要看海,他完全可以自己开私人游艇带她出海兜风。
所以如果当时在医院得知苏夏怀孕的那一刻,他的反应是大喜过望,抱着她原地转三个圈,甚至学其他男人傻兮兮的凑到她的肚子前去听动静,也许他们现在已经把证都领上,在取孩子的名字了。
断断续续的做梦醒来,靳岂之疲倦万分,可外面的天色已经亮了。
他起来洗漱,刮胡刀却把下巴割出了一个口子,疼痛是迟钝的,等猩红的血液流下,他伸手去摸了,才感觉到轻微的疼痛感。
这个时候,他本来可以叫一声苏夏,故意做出大惊小怪的样子,让她找消毒水止血药,最后用一种透明的可爱的一点都不man的创口贴贴上。
而现在,他抹去了血,不管后续再流出来的,把剩下的胡子刮干净,洗掉残留的剃须水。
反复冲冷水的伤口很快结起薄薄的痂痕。
他又冲了个冷水澡,等出门的时候,脚下一绊,是倒在地上睡觉的莫江,这一绊对方立刻醒过来,重新跪好,“堂哥。”
“人找到了,你来这里浪费时间?”
莫江有些怔怔,没反应过来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只下意识道:“没。”
而靳岂之没再说什么,已经走了。
买早餐的时候,下意识买了苏夏的份,靳岂之自己坐在餐桌前,硬撑着吃下了两份,提着孩子的早餐下楼,却在进电梯之前吐了个精光。
千席还没醒,靳岂之把早餐放在床头柜上,看着儿子安详睡着的脸。
心想或许事情没有那么糟糕,或许苏夏的离开给孩子的影响没有那么大,不然怎么他能睡得这么好?一夜无梦,令人嫉妒,还有恨。
意识到自己竟然又出现了不该有的情绪,靳岂之惊了一下反应过来,恰好听到敲门声。
门外是船长,他看上去一整夜没睡,两个黑眼圈浓重,身上穿着的衣服还是昨天那一套皱巴巴的制服,对上靳岂之,他欲言又止。
靳岂之心沉了又沉,终于听到他艰难的说:“人已经打捞起来了。”
这里是海洋,一望无际,波涛汹涌,深不见底,海洋不是什么无害的淡水湖泊,这里有着很多凶猛鱼类,它们闻着血腥而来,它们有着强有力的下颚尖利的牙齿,可以撕碎任何猎物用以果腹。
说是把人打捞上来,其实连个全尸都没了,还是船员从一头幼鲨口中夺下来的。
船长怕靳岂之接受不了,靳岂之让他带路。
小小的白布只盖着很小的一部分物体,靳岂之的脸色已经铁青,浑身都在颤抖。
船长很犹豫,“靳先生,我们也不确定这位到底是苏清婉小姐还是苏夏小姐,不然,等医生做过DNA对比我们再……”
“算了。”
就像已经紧绷到了极点失去反弹能力的弹簧,靳岂之垂着眼,冷冷道:“等警察吧。”
他拒绝相信这是苏夏,他会让自己的人和专业的救援队再去海上搜救,苏夏水性好,她可以在水下憋气很多分钟,她一定会没事,她只是躲着。
等着他把这件事查个水落石出,到底是谁见不得他好,见不得苏夏好。
他也会起诉所有相关人员,包括这艘游轮的所属航运公司。
等安全了,苏夏就会放心出现了。
就在豪华游轮上人人心里都惶恐不安、连靳岂之面对“尸体”也如同困兽一般自欺欺人,致使巨轮在海洋上停滞不前的时候,一艘靠近海岸的小船上,满脸苍白的苏夏从窗外看到许多警察上了中型的军用船舰,一共三艘。
小船门被推开,她立刻收回视线放下窗帘。
“快到了。”进来的是欧阳羡,他走到苏夏面前,“我们去另外一个渡口靠岸,这些天浪很大,坐游轮不觉得,小船肯定是比较颠簸的,还好你的反应没那么大。”
吐了一路很虚弱的苏夏权当他在放屁,皱眉说:“我要见医生。”
“等上岸你就能见了。”
小船绕了几圈,最后哪个渡口都没靠,反正不是大游轮不用担心搁浅,在一片无人沙滩边上,掌舵人往岩石堆里下锚,然后用一艘临时充满气的小皮划艇运送苏夏。
船上就一艘小艇,欧阳羡亲自跳下海中,一边往前有一边拽着绳子把艇上的苏夏往海岸带。
抵达的时候他把整个艇子都往沙滩上拉了些,确保海浪不会拍上来,才弯腰朝苏夏伸出手。
欧阳羡一身湿透,衣服粘在精壮的身上,裤脚上还沾了很多沙子,可就算这样,也无损那高大身形带来的强势气场。
只是苏夏完全无视掉了这种气势,也无视掉了他伸出来的手,自己撑起身子从小艇上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