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2章：打击
一把抓住安然的手，林子定伸出大拇指和食指牢牢地捏住高脚酒杯的上缘，然后微微用力。
“说吧，到底是什么事情？”，林子定直接将酒杯扔到地上，破碎的声音顿时淹没在嘈杂的各种声音之中。
安然不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自己的手指，不知道上面到底有什么好看的。
林子定也不逼他，不知道过了多久，安然才缓缓出声：“你说，老天是不是就见不得我好。”
林子定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情，慢慢地挨着安然坐下，双手支在吧台上面，嘴角微勾。
“我不知道老天到底是不是看不得你好，但是，我知道，你要再多喝几口，估计就倒了。”
“倒了倒是好，一醉解千愁。”，安然突然抓住林子定地肩膀，指节微微弯曲，“如果……我是说如果，你一直深爱的女人，竟然是仇人一般的存在。林子定，你要怎么办？”
林子定和安然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当时蓝怜死后，又跟在安然身边帮他稳固地位——心有灵犀谈不上，但是据他对安然的理解，恐怕事情不是一般难以处理。
“仇人？那要看是什么仇了，”林子定轻轻地扶了扶鼻梁上面的眼镜儿，优雅得体的笑容下面却是一片平静，“如果我真的深爱一个人，不管她干了什么，我都可以原谅她。”
安然眸中满是痛苦，手狠狠地握紧，声音像是绷紧的琴弦：“就算是，她杀了你，你也愿意吗？”
“至少，不会责怪。”，林子定回头，看着远处疯狂舞动的人群，酒水的香味像是一张大网，铺天盖地，霸占了整个空气。
“安然，你说的是蓝怜吧。我虽然是一个局外人，但是你对她这么多年的感情，我也是看得非常清楚的。”
“米斯不肯原谅二哥，蓝怜与你形同陌路，蓝汐至今昏迷不醒，而我却被一纸婚约捆绑。”
“我们兄弟几个，现在看起来，也就只有顾子南那个家伙是最幸福的了。娇妻在怀，夏琉还有了身孕。”
“可是安然，你坚持了那么多年，现在突然和我说什么有仇——我不相信，你是真的恨蓝怜！”
愣了愣，安然终于抬起头来，轮廓分明的脸在各色灯光的映照下明灭不定。
“我只是，恨那个人，抛弃我。”是的，他只是解不开这个结——当年那个人的因为交通事故死亡，却是和别的女人私奔！
拍了拍安然的肩膀，林子定镜片下面的眼弯了弯：“安然，虽然我们是兄弟，但是当年的事情我也不得不说句公道话。”
“你对蓝怜，的确是过分了。这一次，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她没有死。但是，你们再次相聚，的确不容易。”
“缘聚缘散，这世界上恐怕没有那么多后悔。我的确是局外人，但是作为兄弟也劝你一句，好好珍惜。”
他更加希望的是，安然可以得到属于他的那份幸福。毕竟当时蓝怜死去，安然整个人颓废得和植物人差不多！
那个时候，他们就知道，安然中了一种毒——毒的名字叫做“蓝怜”。那样的安然，他们都不想再重新看到一次了。
有如司修辰，自认为当年对米斯不过是小小的惩罚，却是再也换不回米斯回头。
“我的话就说到这里，”林子定理了理毛衣的下摆，然后拿起旁边的西装，慢慢地搭在自己的手臂上。
“安然，我希望你好好想想，活了这么多年难道还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吗？”
话落，林子定缓缓转身，大步朝着酒吧外面走去。安然的手慢慢地握成拳，然后狠狠地在桌面上一锤。
他本来是想，等到蓝怜完全恢复，就和她结婚的。但是，安婛的话却像是魔咒一般，在他耳边紧紧环绕，消散不去。
一个月，他之前觉得那么漫长的时间，现在却像是一个笑话。慢慢地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睑投下一片阴影。
如果他不能从那个黑洞里面走出来，等待他的，恐怕就是无边无际的痛苦。……
“你醒了？”，千离看着慢慢地睁开眼睛的蓝怜，修长的手指微勾，拉下脸上白色的口罩。
眼睛有些不适应这强烈的光线，蓝怜眨眨眼，才看清楚眼前的人。
邪肆的丹凤眼，却没有墨樛那样给人危险的感觉，反而是一番平静，让人安心。安静的面容，立体的五官，星眉剑目，好干净……
是的，面前这个男人，给她的感觉就是干净！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干净，而是会让人触碰到一汪清澈透明的泉水的干净。
慢慢地从冰冷的手术台上面坐起，蓝怜扭头，白皙的手指轻轻地按着自己的太阳穴。太阳穴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刚刚进行了第一阶段的治疗，这只是最轻微的反应。后面地疼痛会加剧，越来越强烈，如果你挺不过去……你会死！”
看着蓝怜微微蹙起的眉头，千离一边放下自己手中的药瓶，一边继续补充道：“不过，如果你挺过来了，你就可以做一个正常人了。”
眼眸微微眯起，蓝怜像是有些听不懂千离的话。过了一会儿，纷乱的记忆在脑海之中像是电影放映一般，飞快地一闪而过。
那么……面前这个男人就是墨樛的弟弟——墨千离了吧？他口中的第一阶段，就是恢复自己身体的阶段？
“你的身体恢复到了百分之五十的时候，我会对你的容貌进行恢复。”
轻轻地点点头，蓝怜过了很久，才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微微有些沙哑，带着有些受凉的粗嘎：“你就是，千离？”
正聚精会神地看着手中试剂的千离再次戴上口罩，拿起一旁的温度计，慢步走到蓝怜面前。
“是的，怎么了？”，千离一边说着，一边把温度计递给蓝怜，“夹在腋下，我需要知道你现在的体温。”
蓝怜拿起温度计，听话地放到腋下：“我只是想问问你，在我找回来的记忆里面，你和姐姐的关系好像很好。”
千离愣了愣，很好吗？他和蓝汐一起出现在蓝怜面前，不过只有一次，呵呵……
“你……很照顾姐姐，我记得当时下着雨。你和姐姐撑着一把伞，你肩膀上面全部都被打湿了，但是姐姐的裙子却全部都是干的。”
“我喜欢她，”千离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心意，直直地看着蓝怜的眼睛，“很久很久以前，在莫风出现以前。”
“我也看出来了，”蓝怜垂下头，看着地面上面的白色地板，“你对姐姐，当真是非常非常温柔。”
眼睑微垂，千离起身朝着一边走去，拿起一个文件夹和黑色钢笔：“现在把温度计取出来，看看上面的数字显示。”
温柔又怎么样呢？蓝汐永远也看不见，她的眼里，心里，都住着一个叫做莫风的人。
喜欢又怎么样呢？就算是到了最后，也还是不想让她心痛——如果她放弃了你，你最终也是要放手的。
“嗯……三十七点三。”蓝怜看着温度计里面的红色水银，“那么，我姐姐现在在哪里？”
“温度正常，如果下次也可以保持这个温度，接下来地恢复基本上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姐姐，现在在哪里？”，蓝怜握住温度计地手慢慢地收紧，她想要见姐姐！她在这个世界上，只剩下这一个亲人了。
眼泪猛地从眼眶里面滑落，在脸颊上面带出一条透明的线，顺着白皙的皮肤慢慢地流动着。
唯一的亲人，妈妈，你为什么不等等我？蓝怜放在身侧的手有些无力地放开。
你看到没有——你的尤奈，还活着！世界上最悲伤的一件事就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等到我慢慢地回头，才发现你已经走了那么远，那么远。而我，不管再用什么样的速度，什么样的步伐……都再没有办法追赶上你！
我一直都知道的，妈妈，你很爱我们。其实我，早就不恨你了！真的，从你出现在我的面前那一刻开始，什么怨恨啊，悲伤啊，全部都消失了。
我知道你当年不是故意要把我弄丢的；我知道你就算连和我说话都是小心翼翼，生怕声音大了；我也知道，你一直那么想要弥补我……
可是，哪里有什么亏欠的啊！一直亏欠的人，是我！！！
看着蓝怜脸上的泪水，千离转身，慢慢地在文件里面的纸张写上：第一阶段反应强烈，尤其表现在对过往的回忆上面。身体状况：良好，承受能力，适度。
“你的姐姐，现在正在做一场梦。等到梦醒了，你就可以去找她了。”
伸出手，捂住自己的眼睛，透明的液体沿着指缝滑落，带着无比的冰凉。
千离慢慢地摇摇头，看起来，墨樛的催眠术副作用还是太大了。
让蓝怜忘记以前的事情，自然不会是那么容易简单的事情。就像是本来一台机器在正常运转，你偏偏直接在中途来个关机。
墨樛的催眠术虽然厉害，但是副作用也是极其大。特别是对蓝怜这种身体受过伤害，机能扰乱的人来说。
而且，墨樛还在蓝怜身上开始了一项实验：抹去她原来的记忆，植入另外一段别人的记忆。
所以，对于蓝汐，他当时也不过是求墨樛封印她的记忆……
“你当初，真是不应该答应他的。”千离眼中满是暗色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完全就是，缩短寿命的行为。”
蓝怜当然知道千离的“不应该答应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嘴角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我宁愿，从来没有想起来。”
眼中闪过一抹暗色，千离手中的动作一顿。宁愿，从来没有想起来吗？抬头看着天花板，那么姐姐，你呢？
等到那场梦做完以后，你是庆幸自己想起来了，还是宁愿自己从来没有想起来呢？
那些悲伤的记忆，沉重的过往，我以为，可以就这样埋葬的。只是，我看到了开头，却看不透这结尾。
当你再次和莫风相遇，你还是义无反顾地爱上了他！就像是飞蛾一般，就算那火焰如此炽热，会带来毁灭一般的疼痛——可是，还是逃不过这扑火的宿命。
“你身体好了以后，”千离慢慢地开口，像是在说给自己听，“我把你送回到他的身边。”
“我不要回去！”，蓝怜眼睛猛地睁大，狠狠的摇着头，“我不想再回去安然身边！”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真的伤得太深了。那些疤痕，血液，记忆，无一不在提醒着她，安然曾经带给了她什么样的悲伤。
就算是相爱，她现在也没有那个勇气，一如多年前，跨过汪洋大海——从日本再次回到c市，只为了安然。
现在的蓝怜，是一个胆小鬼。她恨不得现在有一个箱子，可以把她藏起来，没有人知道她到底在哪里。
“那么，这个孩子怎么办？难道你想要让他一生下来就没有父亲？或者，你想让他所有的未来里面，都被单亲家庭这四个字捆绑？”
脸上地表情有些凝重，却是无比认真，蓝怜的声音轻柔：“他只要有我就够了。”
轻轻地抚摸着隆起的小腹，蓝怜眼睑慢慢地垂下：“别的孩子都有的，我全部都会给他。他会很幸福地成长。”
“或许，最后我会找到一个人，很平凡很普通。不会像安然一样被星星环绕，不会一出现就闪耀得万物都失去了光芒……”
“可是，只要他能接受这个孩子，我都可以嫁给他。然后尽到一个妻子的职责，两个人就这样平凡终老。”
“没有什么爱情，没有什么悲伤，就这样好好地过完一辈子，我就知足了。”
千离眼角狠狠地抽了抽，然后放下手中地东西，开始仔细地打量着蓝怜。他之前还没有好好地注意，怎么现在才发现蓝怜的胆子不是一般大……
呵呵，要是安然知道，自己的老婆想要带着自己的孩子跑去和别人结婚，估计会被气得吐血吧。
啧啧啧，被蓝怜嫌弃到了这个地步，安然也真是够惨的。
“你以为，你可以离开c市吗？”看着蓝怜脸上温柔的神情，千离知道，她不是在开玩笑——她的是已经打定主意了！
但是，事实好像非常残忍，他想了想，还是应该提醒一下蓝怜。
“你什么意思？为什么我不能离开c市？”，蓝怜眼眸微微眯起，里面有怒意闪动，“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没有人可以拦住我！”
“你当真以为，安然只是一个纯良清白的商人？修建医院学校，慈善事业哪里都有他安然的名字——可是，你真的认为，他安然，是那么干净的人？”
呵呵，要把一个企业做大，背后见不得光的事情多了去。只是没有暴露在阳光下面，所以不为人知而已。
蓝怜地表情有些紧张，想要张口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自己到底要说什么。
“我……我不懂你的意思。安然，他……”
直接打断蓝怜，千离平静的声音里面终于有了些起伏，听起来像是带着讥讽和嘲笑。
“蓝怜，你当真是从来没有去了解过安然这个男人！”
“我知道你们两个人地感情，可以追溯到很久以前。安然对你当真是可以用‘痴情’两个字来形容。”
“只是，如果你真的带着他的种离开c市，你以为，你真的可以如愿吗？”呵呵，找一个平凡的人嫁了，就算是没有爱情也无所谓，一家人就这么过着普普通通的日子。
蓝怜当真是异想天开！“安然背后的势力，贯穿整个c十二，我想你应该也知道玉碎的事情。虽然他现在没有了玉碎，但是那批人还是跟在他身后的。”
“除此以外，他自己的势力到底有多少，现在也没有人能够说得清楚。”
蓝怜眉头一皱，想了想：“可是，几年前，我没有死这件事，他不是也没有查出来吗？那个时候，我不是也逃过了？”
“那是因为白楚辞把你沿着海边漂下来，而你正好被我哥捡到了。”千离脸上再次恢复平静，“而且，那个时候白楚辞把你偷出来，工作做得非常缜密——加上安然其实认定你的死亡，根本就不会查出来。”
“那你们这次也可以帮我……”，一抹期冀地光在眼中乍现，蓝怜咬咬唇，定定地看着千离，“既然几年以前阿樛可以，那么现在他一定也可以。”
“你以为我哥几年前为什么要帮你？”，千离的声音清冷，低下头看着文件里面的数据，眉头一皱，“因为你是他地试验品。而且，他早已经布好了一个局，而你——是一枚绝佳的棋子。”
脸色猛地苍白，蓝怜的手紧了紧。千离的意思是，现在因为她已经没有什么价值了，所以阿樛已经不会管她了吗？
“而且，现在一切都已经被揭开，安然已经把我哥视为眼中钉。你知道吗……”，千离嘴角慢慢地勾起，只是遮掩在口罩下面，蓝怜无法看见，“我哥现在在c市地一举一动，安然都派人监视着！”
“在这个节骨眼上，我哥要是再答应帮你，估计安然不会那么轻易放过他。当然，我哥并不害怕安然，但是在他心里，你还不值得他付出那么巨大的代价。”
说完，千离慢慢地低头，继续看着纸页上面复杂的数据。随着目光慢慢地下移，千离眼中的光芒越来越冷。
怎么会这样……“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蓝怜还不肯死心，定定地看着千离地背影。
“或许，你可以去找白楚辞，”千离眼眸微微眯起，紧紧地抓住手中的钢笔，然后圈点着那些庞大的数据。
“阿辞？”，蓝怜眼中闪过一抹欣喜，像是猛地背点燃的火焰，“阿辞可以帮我吗？”“反正，安然因为你以前和白楚辞的事情，已经对他恨之入骨，应该也不会介意再多恨一点。”
以前的事情……安然现在应该还不知道，白楚辞把自己海葬的事情——就是说，他现在还不知道当年被扔进焚尸炉的那个人不是自己……
那么……当年的事情：“你是说，那个时候我骗安然，白楚辞是我的男朋友？”
“或许你还不清楚，”千离慢慢地放下手中的笔，慢步朝着蓝怜走来，“安然就差没有一枪崩了白楚辞。要不是因为莫风和其它几个人劝着拉着，再一个考虑到c市的权力平衡……”
蓝怜还想说些什么，千离白皙修长的手指慢慢地伸出，一把抓住蓝怜的手腕。
“或许，比起想那些不切实际的事情，你更愿意听一下眼前的事情。”
千离的声音里面带着无比的严肃认真，眼中也是不复刚才平静的冷冽，像是一块冰……
虽然千离还没有说到底是什么事情，可是蓝怜已经有了微微的预感——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情……
“安然有没有和你说过，关于这个孩子的事情。”
千离定定地看着蓝怜的眼睛，脸上的表情都告诉蓝怜，他不是在开玩笑。
“这个孩子……”，蓝怜放在小腹上面的手紧了紧，然后眼中满是焦急，“怎么了？他有什么事情吗？”
看着蓝怜焦急的表情，千离眼眸微微眯起，带着些冷色。看起来，安然还没有告诉蓝怜。
“你先不要这么激动，”千离再次扯下脸上的口罩，然后放在一旁。
“先平静下来，然后我再告诉你。你一定要记住，不管等会儿我说了什么，你都不要过于激动。”
“你现在是孕妇，要知道，情绪是不能有什么大起大落的。你的身体底子，这样很容易小产。”
蓝怜抿抿唇，慢慢地点头。她总是忘记，她现在已经不是一个人了。
“这个孩子，很可能生下来会有缺陷！”
“你说什么？”，蓝怜的声音猛地拔高，整个人都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一把抓住千离的衣袖，蓝怜声音轻柔：“怎么会呢？你骗我的吧，这个孩子怎么会有缺陷……”
这是她的孩子，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么残忍？为什么要让他生下来就和别人不一样？为什么要让他来承受这些痛楚？
“他是我的孩子，怎么可以这么残忍！”，蓝怜抓住千离的手冰冷，像是冬日里的温度，“具体是什么……你说话啊！”
缺陷，到底是什么样的缺陷？是听不见？看不见？还是说不了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