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医生，医生！”，莫风手一直在抖，然后拼命地大喊着。
手上一轻，看着蓝汐被推进急诊室里，莫风只觉得浑身都瘫软下来。
心中像是有一个无底洞，越长越大，越长越大，像是要把他整个人都吞噬进去。莫风坐在急诊室外面的座椅上，脚底冰冷，明明是盛夏的天气，他只觉得浑身一点温度都没有。
莫风一直无法理解，为什么莫棋对于叶绿的感情那么深厚，虽然是自己的父母，但是却也没有办法去接近他们之间对于彼此的深情。
在他的所有记忆里，莫棋和叶绿两个人从来没有吵过架，甚至连一句拌嘴都没有过。两人永远永远都是相敬如宾，相互爱护……
此时自己的这种痛不欲生的心情……，莫风慢慢地闭上眼睛，大概就是爸爸失去妈妈以后的感受了吧。
莫风突然有些害怕，那么这么多年，爸爸一个人是怎么熬过来的呢？如果蓝汐……，他的以后还有那么长，他又要怎么继续呢？
每一秒，都像是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千千万万的蚂蚁在莫风的身体里面撕咬着，啃噬着。
急诊室的门被猛地打开，一个戴着口罩的医生慢慢地走了出来。莫风连忙迎上去：“怎么样……”
穿着白色大褂的医生慢慢地解下口罩，莫风定定地看着他身上炫目的白，只觉得迷迷糊糊一片眩晕。
“病人得救了，”医生点点头，然后拍了拍莫风的肩膀，“还好送来得及时，不然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病人服用了过量的安眠药，我们通过洗胃，现在病人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
“不过你要注意一点，不能让病人的自杀倾向持续扩大。现在病人已经送到重症监护室了，一会儿你就可以去看她了。”
莫风点了点头，然后只觉得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干了一般，整个人必须要扶住墙壁才能够站稳。
但是为什么……，蓝汐要这样呢？所谓的自杀倾向，莫风慢慢地低下头去，不，应该是没有的。在和蓝汐相处这么久的时间里面，蓝汐从来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抑郁或者轻生的念头。
还有蓝汐所说的，偿还罪孽，是什么意思？她犯了什么错，以至于要用自己的生命来作为代价——这么，沉重的代价。
微微缓了缓，莫风抬脚朝着重症监护室走去，轻轻地推开门，印入眼帘的，就是蓝汐苍白的脸。
慢慢地坐在床边，莫风轻轻地握住蓝汐的手，然后放到嘴边：“你怎么那么傻……”
“你为什么，都不想一想我？”，莫风轻声道，声音虚无缥缈，像是被剪断的丝绸，被撒在空中，但是迟迟不能落下。
感受到蓝汐身上虽然冰凉，但是依旧有些温度的手，莫风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他以后，一定要看好蓝汐，这种事情要是再来一次，他没有心脏病的，心都要直接死了。
不知道到底过了有多久，莫风才看到蓝汐的眼睛慢慢地张开，莫风突然觉得，只要有这个人在自己的身边，他什么都可以不要了。
“我……，是已经到阴间了吗？”，蓝汐慢慢地伸出手去，抚摸上莫风的脸，“可是，死人也是会做梦的吗，为什么，我竟然会梦到你在我面前？”
莫风愣了愣，然后揉了揉蓝汐的头发，轻轻地摇了摇头。
“傻丫头，怎么是在做梦呢……”，莫风轻轻地吻着蓝汐的眼，竟然有温暖的液体从眼眶里面慢慢地流出，低落在蓝汐的脸上。
蓝汐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莫风，这个少年，一直以来在她的面前都像是一棵大树一般。不管前面到底是有多少风雨，但是却从来不会露出一丝惧意，坚强，温暖——此时却在她的面前缓缓地流泪。
蓝汐不知道的是，在她被送进急诊室的时候，莫风只觉得天都要垮了。心中像是被硬生生地挖下了一块儿，好像一瞬间，整个世界都被蒙上了一层暗色。
“不要再离开我了！”，莫风紧紧地抱住蓝汐，然后双手慢慢地收紧，“我害怕，未来的路太远，我没有办法一个人走下去。”
蓝汐这才慢慢地反应过来，原来她是真的没有死。有些不知所措地伸出手，回抱住莫风，蓝汐只是沉默不语。
莫风想到之前蓝汐在信里和他说的那些话，眼中闪过一抹暗色。
慢慢地抬起头，莫风定定地看着她：“你还没有告诉我，为什么要吃那么多的安眠药？”，还没有告诉他，为什么要用死亡，去偿还那所谓的罪孽……
蓝汐慢慢地闭上眼睛，脸上闪过一抹疲倦之色。脸色苍白，像是一面被刷上了白色油漆的墙。
看着蓝汐苍白的脸，莫风愣了愣，然后想了想，准备离开。现在蓝汐刚刚才醒了过来，他太心急了，应该让蓝汐稍微休息休息，养好身体再说。
再者，来日方长，他总会知道到底是为什么的……
慢慢地站起身来，莫风弯下腰温柔地给蓝汐掖了掖被角，然后轻轻地说：“你好好地休息，我明天再过来看你。”
转身，莫风正准备朝着门口走去，蓝汐却猛地伸出手拉住了他的手。
莫风慢慢地转过身来，有些疑惑不解地看着蓝汐。“我曾经和你说过，我爷爷的事情吧……”蓝汐睁着眼睛，然后有些哀伤地看着莫风。
莫风点了点头，然后慢慢地坐回到床边，拉住蓝汐的手。看着蓝汐悲伤痛苦的表情，莫风突然有些后悔，那一定是一段非常不好的回忆……
像是被打开了匣子一般，那些以为早就已经被遗忘了的记忆像是决堤的洪水，汹涌扑来。
“那个时候，我的眼睛还没有好。但是对于日常生活，还是可以基本掌握的。”
“像是平常一样，生火，做饭，然后和小离一起出去……”
“爷爷睡觉总是要我们回来以后才醒的，可是当我和小离回去的时候，我们的家，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断壁残垣，夹着黑色的毁灭的烟灰。”
“是因为我早上走的时候，不小心把一块炭火弄了出来，但是当时毫无察觉。”
“因为我的过错，而引起了一场大火，烧掉了所有我最重要的东西。我的家，我的童年美好欢笑，抚养我那么久，一直视我为亲人的的爷爷……”
“那时候，我的心中有多内疚，你知道吗……”，蓝汐越说情绪越来越激动，眼泪就那么措不及防地流下。
莫风连忙伸出手去，紧紧地抱住蓝汐，然后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亲手……烧死了自己的爷爷，你知道我有多难过吗……”，蓝汐的双手狠狠地收紧，抓着莫风胸前的衣服。
莫风只是沉默着，现在，什么都不说，才是最好的安慰。
“我内疚得要死，恨不得死去的人是我自己。可是为什么，要是那个待我如掌上明珠，含在嘴里怕化了，藏在心里怕冷了的老人呢……”，蓝汐呜咽着，带着嘶哑的哭音。
“爷爷，留下来一个手镯，我想，那应该是爷爷很亲密的人，叫做沐沐。小的时候，爷爷就经常念叨着这个名字，可是我那个时候眼睛看不见，看不到……有着那么悲伤的声音的爷爷。”
“我就想，等我二十岁以前带着这个手镯，找到那个叫做沐沐的人，然后我就去陪爷爷。”
莫风抱住蓝汐的手紧了紧，眼中闪过一抹暗色，心中只觉得微微有些发颤。
“可是，我找了好久好久，大概……我和那个叫做沐沐的孩子无缘吧，在这茫茫人海中，所以一直都无法相遇。”
“我曾经在爷爷的墓面前发下毒誓，二十岁生日的这一天，就是我和他团聚的日子……”
“可是，我后来竟然遇到了你，”蓝汐脸上带着些许苦涩，然后轻轻地低下头，“遇见你的时候，我就发现，自己竟然已经舍不得死掉了……那么贪心的，贪心的想要和你一直在一起……”
“最快乐的时光，就是和你在一起的时光，”蓝汐轻轻地靠在莫风的肩膀上面，然后眼中满是悲凉，“可是却也是我最痛苦的时候。”
“因为只要和你在一起，我就总是那么快乐，但是看着二十岁这一天，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我就觉得莫名的心疼……”
蓝汐张口，莫风一把捂住她的嘴，然后轻轻地说：“别说了，我都知道了。”
蓝汐的心中，始终都有一个心结，如果不解开，自杀这种事情是还会再次发生的。
“不，你不知道，你不知道，”蓝汐浑身颤抖，然后猛地大哭起来，“当时小离说，那不是我的错，我就一直那么自我催眠着，不是我的过错，不是我的过错！！！”
“可是经常，在午夜梦回的时候，我除了会梦到丢失的尤奈，也会猛地梦见我的爷爷……”
“有的时候，他对我笑，笑得那么温柔，然后朝着我伸手，他的手那么温暖，那么宽大……和记忆里面的一模一样。”
“可是有的时候，他又满脸是血，全身漆黑地站到我的面前，质问我，为什么要下这种毒手，为什么要害死他？”
蓝汐浑身颤抖，眼泪像是断了线的风筝，猛地从眼角滑落，在白皙的脸上带出一条银色的线。
伸出手去，捂住自己的脸，蓝汐慢慢地摇头：“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声音悲伤嘶长，像是陷入绝望深渊的小兽，无法挣脱那些刺骨的冷。
莫风眼中暗了暗，然后伸出手去，拍了拍蓝汐的肩膀：“你听我说，汐。”
“这不是你的错，”莫风声音温柔，像是带着魔法一般，慢慢地让蓝汐安静下来。“你发过毒誓，在二十岁生日这一天，以死谢罪，可是你已经做了。”
“爷爷大概也已经知道了，但是舍不得让你下去陪他，所以让医生把你救了回来。如果他真的怪你，就不会把你再还给我了。”
莫风努力地想着说着，终于让蓝汐眼中的泪水慢慢地停留，干涸。“好了，相信我，爷爷没有责怪你，现在你要做的，就是好好地睡一觉，然后养好身体。”
蓝汐慢慢地点头，心中满是轻松地躺了回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