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然有些疲惫,掏出钥匙缓缓打开房门,不经意地低头便看见门前有一双黑色的女士镶钻高跟鞋。
眉头微不可见地皱了皱,安然深吸一口气,然后走进客厅。还没到客厅便听见安沫沫愉快的大笑声。
沙发上的美妇人扭过头,带着官方的微笑看着安然:“回来了?”安然点点头,还没来的及说话,安沫沫便猛地跑过来扑进他的怀里。
抬起头,安沫沫有些不高兴地问:“爸爸爸爸,你去哪了?你都有好几天没有来医院看沫沫了。”
安然一把抱起安沫沫,然后摸了摸她的头:“真是对不起,爸爸最近太忙了,所以没有来陪你。”
安沫沫抬起头,有些难过地问:“爸爸是不是不要我了?沫沫一个人在医院好寂寞。”
安然有些愧疚地看着安沫沫,自从上次把安沫沫找到以后,第二天就又把她送回了医院。
毕竟她的身体还需要在医院好好观察,最近公司的事,墨蓝鸢的事积聚在一起,他的确有几天没有去医院看沫沫了。
微微叹了一口气,安然缓缓地说:“爸爸怎么会不要你了呢?不然明天爸爸专门抽出一天时间陪你好不好?”
安沫沫激动得在安然脸上亲了一下,然后再沙发上一边拍着手一边使劲蹦哒:“太好了,太好了!”
宠溺地摸了摸安沫沫的头,安然笑道:“快去睡觉,明天带你去游乐园。”
安沫沫连忙爬下沙发,然后蹦蹦跳跳地往自己房间走去。
待安沫沫的背影消失在客厅后,安然才看着对面的美妇人,有些疲倦道:“妈,你怎么来了?”
安婛优雅地放下手中的咖啡,然后看着安然:“怎么,看到我很惊讶?”安然闭上眼睛,靠在沙发上,没有说话。
安婛笑笑,然后看向安沫沫消失的地方:“我再不来,你恐怕都忙得把沫沫忘记了吧?”
安然缓缓睁开眼睛,然后有些心疲力竭地说:“最近公司事情太多,你知道,安氏不久之前收购了多个企业。现在那些企业都还没有处在正常轨道上,我难免要费点心力。”
安婛嘴角勾出优雅却冰冷的笑意,端起面前的咖啡,轻轻地吹了吹:“我怎么听说,你今天带着一个女员工在外面玩了一天?叫墨蓝鸢对吧?”
安然眼中飞快地划过一抹冰冷,然后快速隐藏起来,看来,公司还没有彻底干净啊。他今天早上的事,这么快就传到安婛的耳朵里了。
微微笑了笑,安然看着安婛:“妈,那个员工只是陪我去见一个法国的客户而已。她也是顾水姐特别看重的新人,自身实力也不弱。”
安婛缓缓闭上眼睛,嘴角勾起一抹优雅美丽的笑,带着些冷意说道:“没关系,你该怎么玩怎么玩,只是安然……”
安婛睁开眼睛,眼中盛满了冰凉,像是腊月的雪,冰冻了万物:“外边的女人如果要进我们安家的门,你最好想都不要想。安家的儿媳妇,只能由我来决定。”
安然垂下头,灯光打在他身上,投下一片沉默的暗影。沙发上,安然的手缓缓弯曲握紧,在绿色的沙发上带出沟沟壑壑的痕迹。
安婛脸上闪过莫名的快意,然后伸出手理了理自己黑色的卷发:“而且,你要是带其他女人进门,我想沫沫也肯定不会同意的。”
“啊,我知道了。”安然微小的声音过了很久才消散在空气中,带着一股沉闷的压抑。
安婛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缓缓起身。优雅地理了理自己白色套裙的下摆,然后安婛弯下腰去,拿起自己放在茶几上的皮包,慢慢走出客厅。
安然有些虚脱地瘫倒在沙发中,疲惫不堪地伸出手去,揉了揉自己的太穴。到底为什么呢,妈妈,你要这样对我?
从小到大,他非常非常拼命。同龄的孩子依旧在无忧无虑玩耍时,他已经可以在股市占有一片天。
从小到大,金融学、企业管理……他拼命地想要变得更加优秀。他知道他将来会继承安氏,他想要让安婛看看,他是一个很优秀的孩子。
他不过是想要得到安婛一个赞扬的眼神。他不明白,为什么安婛总是这样冷冰冰的。
其实安婛以前不是这样的,她会对自己非常温柔地笑,会满脸笑意地抱起自己。可是从10岁的时候开始,一切不知道为什么就都变了。
他总能从安婛眼中看到的是冰凉,或者是带着嘲讽的笑意。他甚至可以感觉到,安婛故意在折磨他。
他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可是,他以为只要他努力,那个优雅温柔的会很开心地笑着的妈妈就会回来……
安然缓缓睁开眼睛,眼中情绪莫名,没有焦点。到底,你要我怎么办呢,妈妈?
手机铃声不适时地响起,安然伸出手去拿起外套中的手机:“喂?”
“对了,安然,”那边传来安婛的声音,混杂着雷雨声,有些冗长,像是从遥远的时空中传来:“我忘了告诉你。”安然握着手机的手指紧了紧,透出些泛白的颜色。
“季濛还有一个月就要回国了,你帮我去接接她。她刚回来,你好好照顾她。”说完,那边传来手机被挂断的声音,和一片无尽沉默。
安然随手将手机扔在茶几上,嘴角露出一抹嘲讽的笑意。这就是你钦定的第二个儿媳妇吧,死了一个季楚湘,又来一个季濛。还真是对季家这块肥肉执着啊!
季楚湘是季家的私生女,后来因为季原的妻子死去,才被季家接回去。
可能是因为心存愧疚,季原对她百般宠爱,简直是百依百顺。可能因为这样才造成季楚湘性子娇纵跋扈,无所顾忌。
而季濛,作为季原的原配所出的季家大小姐,之后便被送至国外。安然曾经有幸见过几次,果然不愧是季家出来的。
娇纵跋扈丝毫不亚于季楚湘,而且相比季楚湘,安然眼中闪过一抹冷色,季濛更加狠辣不择手段。
他见过季濛和季楚湘争一个芭比娃娃。当时正是深秋,刚刚下过一场雨温度骤降。季楚湘被推倒在水池里,全身湿透,瑟瑟发抖。
然后季濛将手中的玩偶扔在地上,伸出崭新的红色小皮鞋,在那个娃娃上面使劲碾压,不一会儿玩偶便沾满了灰尘。
安然永远不会忘记,年幼的季濛双手环胸,带着胜利的笑意看着季楚湘:“没有什么事我得不到的,你记住,我想要的,没有人可以妨碍我。”
季濛天生爱争夺,爱毁灭,凡是别人喜欢的东西,她全部都要抢过来然后毫不犹豫地丢弃。
他记得小时候,他跟随安婛去季家做客时,依旧年幼季楚湘站在自己面前,有些期待地拉着他的手:“我带你去玩好吗?”他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被季濛一把拉走:“走吧,我带你去参观一下我们家。”
那时他便在想,这样的女生,在将来如果有非常执着的东西,那将会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现在季濛虽然出了国,但是身上的娇纵跋扈之气应该也没减少吧。
虽然季原对季楚湘百般溺爱,但是季濛却眼中容不得沙子,经常在暗中对季楚湘使绊子。年幼的季楚湘在季家的日子其实并不好过,一直战战兢兢,生活在季濛的阴影中。
后来季濛出了国,她的生活才逐渐变好。可是,季楚湘的性情也逐渐发生着改变,再不复往日天真单纯。阴暗偏执,不择手段,颇有当年季濛的影子。
后来由于安婛执意要和季家联姻,季原就把季楚湘默许给了安然。安然很清楚,其实季楚湘对他,并没有任何感情。
季楚湘想要的,不过是一份自由,或者一个靠山。她需要的不是安然,而是安家。这样在日后季濛回国之后她才不会孤立无援,进退维谷。
可是后来,季楚湘因为自小从娘胎里带来的先天性心脏病,最后抢救无效死亡。只留下了安沫沫。
安然疲倦地靠在沙发上,季原也因为季楚湘的死气急攻心,身体越来越差。现在季原的健康情况已经跌到谷底,估计不久之后就不行了。
大概季原自己也知道这一点,所以特地把季濛从国外召回,好继承季家产业。
所以季楚湘虽然已经死了,但是季原想到还有安沫沫在安家,便顺水推舟,想要再次和安家联姻。
这也是想要为季濛打下一个基础,毕竟在c市,只要有安家在,季家就永远不会倒。这个算盘,打得可真是精啊。
安然勾起一个嘲讽的笑容,退一万步说……安沫沫将来也是季家的继承人,他若是不管季家,于情于理都不符。
再者,季濛将来嫁进来,变成安沫沫的继母,他就更不可能不管了。安然嘴角嘲讽的笑容更甚,季家的人,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不过,安然眼中盛满莫名的笑意,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只会任人宰割的所谓阳光少年了。他若是有自己不想要的,眼中划过一抹狠意……
妈妈,抱歉了,这次我已经不再准备听话了。我真的太累了,你大概永远也不会知道吧。我为了你有多么努力拼命。
我,已经假装了这么久,可是其实我一点也不快乐啊。
那些年幼时候的笑容,全部是虚伪的面具。不过是期盼着可以博得你的一个怜悯的笑容。可是妈妈,你总是这么残忍,不管我变得多么优秀,多么出色,你再也没有对我笑过了。
年幼的我,最大的期待不过是你可以夸奖我一句。就像别人家的小孩子一样。就算我从小超越了同龄人那么多,就算在别人看来,我身边全部都是掌声鲜花和光环......可是,我最想要的,不过还是你的一句夸奖。
我一直在想,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所以,你什么时候就开始慢慢变了。冷淡,残忍,还有把我当作你手中棋子的报复。
可是,我真的想不通,妈妈,我到底有什么过错。
安然从沙发下面抽出一个小盒子,里面有几张照片。一张,是一个穿着西装的帅气男子,牵着年幼的安然,旁边站着穿着白色纱裙,笑得一脸温婉幸福的安婛。
安然摸了摸那个和自己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男子,妈妈说,几年前,爸爸因为意外身亡。大概就是那个时候开始的吧,安婛的态度越来越奇怪。
下面一张是一个穿着鹅黄色,笑得一脸灿烂,比着剪刀手的少女。
“安然,你明明不开心,为什么还要笑呢?”“不开心的话,我借你一个肩膀,不要再假装了。会很累吧……”“你要记得,我在这里啊,所以安然,没有过不去的坎,没有总是一直阴暗的生活。我们都要好好地活着。”
冰凉的眼泪掉落,是不是,如果当年我再勇敢一点,小怜,我们就会有不一样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