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仅仅两日过后，宫中就传遍了前朝太妃娘娘还活着的谣言。
于我这个当事人来说，应该不算谣言。
人们还说我是你年纪轻轻的美姑娘，被陛下金屋藏娇，所以才能苟活。
这纯属谣言，我当然不是被金屋藏娇了。
能活到今日，全凭我抱大腿抱来的。
我气喘吁吁地站在沈毅的面前道：“你的那位皇后，嘴巴怎么那么那么大？”
原以为崔莺莺是较为蠢笨的，只会真的以为是遇见鬼了。
可谁曾想，她却偏偏要传得沸沸扬扬。
沈毅冷笑：“她这是在给她的太宰老爹传话呢，届时好让她的老爹对我施压，有了老爹一层，便不愁侍寝了。”
果然，次日早朝后，我便听见了消息。
小允子绘声绘色地跟周围的人描述道：“太宰大人言辞恳切，却句句穿心，他非要陛下证明并未与前朝的娴太妃有私情，你们猜怎么着？”
“怎么着怎么着？”周围的人听得眼睛放光。
我在不远处也情不自禁地竖起了耳朵。
“陛下竟然承认了！而且字字铿锵有力，简直不容人辩驳！陛下说：朕今日就是要私心一回！如今朕已经与娴太妃有了子嗣，所以朕不会再藏着掖着，朕还要将她纳入后宫！”
什么？
我的腿都要吓软了。
怎么又是拿身孕当幌子？
趁着小允子与大家交谈甚欢，四下无人注意到我，我立刻以最快的速度冲回去收拾了行李。
我得赶紧跑！这次不跑真的要没命了。
“需要帮忙吗？”
“不需要，多谢。”我下意识回答，却见沈毅悄无声息地站在了我身后。
我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别误会，我只是想收拾一下房间，让房间整洁一些罢了……”
同样的话术，同样的人，只是不同的地点。
沈毅拧了拧眉头：“若是你现在走了，岂不是很不仗义？朕已经对朝臣夸下海口，你若走了，朕可要如何是好？”
我默默放下了行李。
说实在的，他也算是我的救命恩人，前后救过我两次。
我不是一个不讲情义的人，怎么好让他一人面对悠悠众口呢？
于是，我深深呼了一口气，神情坚毅地望着他，道：“好吧，我答应你，我不走了。”
次日，沈毅不顾众人劝阻，将我册封为贵嫔，封号安宁。
崔莺莺率领着其余的妃子处处找我的茬，还给我起了一个绰号：“前朝老朽”。
我是不屑于理会她们的。
毕竟我每天都有好吃的好喝的，日子过得好不快活。
沈毅顿顿给我送的都是猪蹄和肘子，目的是想让我吃胖一些，也好掩人耳目。
他望了望我的眼睛，道：“朕不会强迫你，等你真心实意地想与朕有一个孩子，朕再……”
我应声打断了他的话，道：“沈毅，你是不是喜欢我？”
“是。”
出乎意料，他回应得很干脆。
倒是我这个主动问的人害羞起来。
“那……你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沈毅轻声道：“从我十岁那年。”
“啊？”
我愣住了。
我爹爹只能算是个九品芝麻官，穷尽一辈子也不曾见识过京城的繁华。
十岁那年，我根本就不可能见过沈毅。
沈毅沉声开口，似在讲述一个极为美好的故事。
“那年我随父皇微服私访，一路下至江南，遇见了一个手拿着糖葫芦的小女孩。那时我年幼，想借着自己的小聪明替父王体察民情，便去问了小姑娘这串糖葫芦多少银子。”
“没想到，她直接掏给我了两个铜板，告诉我后街就有卖的。”
我记得这事情儿，因为那个小姑娘就是我。
也不知我当时脑子是不是进水了，我爹好不容易给了我几个铜板子，竟然被我转手就送出去了。
我还记得当时我懊恼了足足半个月。
因为爹爹的俸禄低微，平日里我根本吃不到糖葫芦的。
现在说不是真心的，还来得及吗？
我弱弱地问：“只是因为一个糖葫芦？区区一个糖葫芦就能收买你的心？”
沈毅微微一笑，“小时候是，现在，需要核桃酥才能收买喽。”
似乎情到深处，他享受般地闭上了双眼，俯身吻了下来。
我连忙从桌上拿起一块核桃酥堵住了他的嘴。
“这个管够！”
7
几日后，我的院子里突然来了几位不速之客。
崔莺莺端着一碗冰杨梅进来了，说是今日闲来无事，要与我聊聊天。
伸手不打笑脸人，这样的道理我是懂的。
于是我笑着将她迎了进来。
可她总是有意的无意的，欲抬手摸摸我的肚子，似乎是在试探真假。
我一把拉住了她的手，道：“姐姐快坐吧，在这儿只管当自己家。”
她轻轻一笑：“别呀，我还是叫您姐姐吧，毕竟，您是这宫里面的老人了。”
原是在这儿等着我。
我毫不客气地回怼：“若是我没记错，你今年应该十八足岁了吧？坊间传闻，姐姐一心惦记着陛下，所以才在家里成了个老姑娘，不过我想，若是姐姐有心嫁人，定然能早几年嫁出去。”
崔莺莺的脸都绿了。
但她很快转移了话题：“天气炎热，我知你有孕辛苦，便特意让小厨房为你做了冰杨梅，你且吃了解解暑吧。”
那碗冰杨梅色泽鲜艳，鲜红诱人。
可我知道，这里面定然是有东西的。
我这个人，没什么优点，就是最为惜命的。
虽然我并未有孕，但也不知道里面加的东西毒性有多强，所以我断然不敢轻易喝。
我只好搪塞说，自己刚刚喝过了杏仁露，让她先放在一旁，傍晚的时候再喝。
而后，我与崔莺莺假意寒暄了几句，她便迅速离开了。
临走时，崔莺莺还不忘回头叮嘱我：“记得要喝。”
我笑着点点头。
去你的！老娘可不喝！
傍晚，沈毅又跑来看望我。
他不知跑哪儿去了，进门时是满头大汗的。
见桌上放了一碗冰凉的梅子汤，他直接提起碗喝了两大口。
我慌忙打落了他手中的碗。
“这是崔莺莺下午送来的！我怀疑里面有毒！所以一直没喝！”
可是为时已晚，沈毅已经昏迷了过去。
当晚，我急切地守在沈毅的身边，期待着他快些醒来。
太医查验了毒药，说只是一些药性不强的堕胎药，对男人基本没什么影响。
至于沈毅为什么一直昏迷不醒，太医只得开始胡说：
“许是因为陛下今日政务繁忙，身子过于疲惫，所以才会昏睡的……”
管事公公见我一直坐在床边，便悄悄过来提醒道：“娘娘，您可以上去歇歇，多为陛下绵延子嗣，才是民之所向啊！”
如此暗示，如此为民着想的公公！
我尴尬地笑了笑。
说实在的，坐了半宿，我也有些乏累了。
反正沈毅现在也昏迷着，我不如躺一会儿……
于是，我刺溜一下跑上了床。
半夜，我又醒了，可沈毅却还是没有动静。
我上前拍了拍他的脸，忍不住喃喃道：“你该不会是个女人吧？长得这么眉清目秀的，皮肤也挺娇嫩的，这倒也是有可能的，毕竟堕胎药对你们男人也没什么伤害……可你却昏迷了这么久……”
沈毅竟然猛地睁开了眼睛，直接将我吓退了半寸多。
还不等我反应过来，就又一次结结实实地被他压在了身下。
他在我耳旁微微喘着粗气道：“我是不是男人，那日你难道不知道吗？”
“若是你还不知道的话，不妨现在试试。”
我悻悻地摇摇头，迅速转移了话题。
“所以你为什么一直装昏迷？”
“还不是为了你！”沈毅从我身上下来了，躺到了一边去。“若是我不装得严重些，如何让崔莺莺害怕，如何彻底扳倒太宰？”
“原来如此。”我默默感叹了一句：“看来我这个脑子，真的不适合待在宫里面。”
说来惭愧，我第一想法竟是沈毅在恶搞我。
沈毅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我，却并未再说话。
8
次日，我便听闻，沈毅是连咳带喘地上了朝。
小允子略带夸张地说：“陛下就差拄着拐了！”
这可将太宰大人吓坏了，他当即就自请告老还乡，只为换来崔莺莺的一条性命。
沈毅恩准了。
他的确如约留下了崔莺莺的性命，但还是将她的皇后之位废除了，并下令打入冷宫。
可这倒是苦了我。
因为那些阿谀奉承的妃子见崔莺莺大势已去，便全都来巴结我了。
我只好每天在衣服里塞上些东西，佯装大着肚子迎客。
昨日是与苏妃下棋；今日是与沈贵人点茶；明日静贵妃还约了我去花园赏花……
好像后日的行程也排满了。
我这每天都相当于是在刀尖上行走，稍有不慎，便会死得很惨。
果然，三日后，我便出事了。
因为近几日我来了月事，苏妃不知何时撞见了我院子里的丫鬟在为我清洗里裤。
她私自用刑，不过半刻，就将丫鬟打得全都招供了出来。
人证物证，一应俱全。
她当即来到沈毅的面前，如实禀告了一切。
此时的我正在御花园与静贵妃赏花，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被五花大绑地押了过去。
刚进门时，沈毅便立刻用眼神示意我。
我看见地下带血的里裤，还有一旁嘴角满是血的丫鬟，顿时就明白了前因后果。
苏妃满脸挑衅地望着我。
为了不连累沈毅，我主动将肚子里塞的衣服掏出来扔在了地上，上前跪下道：“陛下，请您赐妾身死罪，当日妾身的确有怀孕的迹象，可没过多久便发现是假孕，妾身一时糊涂，便选择了诓骗陛下，妾身犯下了欺君之罪，还请陛下恕罪……”
苏妃直接在一旁添油加醋起来：“安宁贵嫔，你还真是好大的胆子啊！事关皇嗣，岂容你在这儿戏？届时临盆之际，你怕不是要找一个不清不楚的孩子，来一个狸猫换太子？妾身觉得，陛下绝不能轻饶她！”
沈毅眉头紧锁，良久，他沉声道：“打入冷宫，从后定罪。”
我摇摇头，我宁愿他对我用上些刑罚。
只将我打入冷宫，实在难以服众。
9
夜里，沈毅是翻墙来看我的。
我知晓他身为天子的不易，也明白他为我付出了太多。
“对不起。”我主动上前抱住了他，“我没想过要给你添这么多麻烦。”
沈毅的身体似乎在微微颤抖。
良久，我被他以更大的力气拥入怀中。
他身上热气腾腾的，似乎要将我整个人都包裹起来，
我看向了他眼睛。
他便低头吻我。
这一次，我没有拒绝他的吻。
似乎吻了近半刻，我就快要喘不过气了，他才依依不舍地将我放开。
我轻轻道：“我愿意。”
他先是愣了愣，虽露出了笑容，却还是摇了摇头。
“现在，我要放你走了，你可以去过你想要的日子了。”
他直直地对上了我的眼睛，道：“那日你说得对，你的性子的确不适合宫里的勾心斗角，我不能这么自私，若是再留你，你怕是就要在宫里丢了你的小命了。”
次日，沈毅亲自将我送上了离京的马车。
“多多保重。”
“你也是。”
他又为我安排了一场冷宫走水的戏码，从此以后，宫里便彻底没有安宁这个人了。
10
沈毅给我的银子，足够我躺在床上胡吃海塞一辈子了。
我不肯让自己闲着，生怕自己一闲下来就会想到沈毅。
思来想去，我也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手艺，唯独擅长做核桃酥了。
于是我开了一家糕点铺子，题名安乐坊。
路过的客人可以进来喝些茶水，但是能上桌的糕点类就只有核桃酥了。
久而久之，我的生意并不好。
那些五大三粗的汉子急着赶路，并不喜欢吃核桃酥。
不过我倒是无所谓，我每天都兢兢业业地经营着自己的小铺子。
因为我的心里常在幻想着，有朝一日，沈毅会有来到民间微服私访的一天。
我只想再让他吃一次我亲手做的核桃酥。
临近年关，我正准备闭门歇业，一男子披着斗篷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
“老板，一壶茶，两盘核桃酥。”
这人真怪。
明明看见已经要打烊了，却还是毫不客气地落座了。
这般厚的脸皮，倒是与沈毅有一拼……
等等，沈毅？
我端着的核桃酥摔了满地。
此时的沈毅也揭开了斗篷，一把将我揽在了怀里。
“当日你说你愿意，现在可还作数？”
我毫不犹豫地吻上了他的唇，而后又责怪道：“为何现在才想起来看我？”
沈毅略有委屈：“我从未忘记你，我将朝中政务处理妥当后，便将皇位给了三弟。我真的一刻不停地就来到了你的身边……从此以后，我永远都会陪着你。”
我：？？？
“你是怎么轻而易举退位的？”
沈毅挑了挑眉，“自然是我最擅长的假死戏码了。”
他一路抱着我四处寻觅，最终将视线定格在了我那一方小床上。
“我记得某人曾经怀疑我是女人，不如今日便来验证验证吧？”
我抬手作势要打，“白眼狼！我可算是你半个娘啊……”
沈毅笑了笑。
“现在，该改口叫夫人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