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欣的普通工人们看着来者不善的日本人，都不自觉地屏气凝神，姚裕华边走边介绍着，“我们荣欣是哈尔滨最大的粮行，面粉小麦大米，各种粮食均有储存仓。仓库里有着最好的干燥技术，保证大米干净不潮湿，避免堆放在仓库里面的大米发霉，绝对不会做出那等以次充好，以陈代新，滥竽充数的事，毕竟做生意讲究的就是信用，欺骗消费者是可耻的。”
三井石雄被阴阳了一番，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姚老板说的是。”铃木大佐戏谑地听着她讲话，他到要看看姚裕华还能刷出什么把戏来。
姚裕华止步在粮仓的大门前，故意拐了个弯停在正等待晾晒的米堆前面。她指了指那几口袋大米，“这就是今天从米仓里面拿出来准备经过挑选，好拿到粮铺售卖给大家伙儿的新米。结果呢，不知道哪里来的一群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土匪，竟然敢来荣欣抢粮，不过已经被我收拾了，倒是可惜了这些好粮食，平白染成了血大米，只能喂狗吃了。”
她刻意重重的咬了“血大米”二字，铃木和三井石雄对了个眼神，脸色铁青，却只能隐忍不发。
“姚老板也该给我们打开仓库，看看你们是怎么保存大米的了吧？”三井石雄信心满满地催促道。
姚裕华用微笑代替回答，她给了看守仓库大门的两个伙计一个眼神。
厚重的大门一经拉开，铃木和三井石雄被里面堆放着的满满的麻袋惊了一瞬。很快，三井石雄就反应过来，“姚老板，商品质量的检验，向来都是用抽检法。不知道我和大佐今日能否有幸从中检验一二？”
姚裕华也没了和他们周旋的耐心，她淡淡的笑着，“自然。三井石雄先生和大佐随意。”
三井石雄心急地挤进摆放整齐的米袋之中，他的手一袋一袋的摸过去，手感都大差不差。他随便从中间和最下面选了两袋，趁姚裕华没有注意到，他抽出怀中的匕首就朝着米袋刺了进去。
白花花的大米顷刻间撒了一地，姚裕华像是受到了惊吓一样半捂住自己的嘴，她对着看守米仓的伙计吩咐道：“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进去收拾啊！”
看到撒落在地的大米之后，三井石雄也被吓得不轻。他慌张去看铃木大佐，只见铃木大佐危险的眯起双眼。
“铃木大佐和三井先生说是要来仓库观摩，但是三井先生不知道怎么的，把这好好地大米扎漏了，漏了一地。”姚裕华掂量着该如何说话，实际上和刘铭全靠眼神交流。
铃木大佐不愿意拖拉时间，他趁姚裕华和刘铭说话的空隙，伙计们还没顾得过来，他抽出腰间的短刃，跨步走到米仓。
尖锐锋利的短刀刺进麻袋，米粒像是开了闸的堤坝，倾泻下来，他不相信着米仓里面的麻袋装的都是大米。
堆放得整整齐齐的米袋，一袋在漏米，他就转手刺向另一袋，另一袋漏出来的还是大米，他就继续刺。
铃木大佐没有章法的接连刺了有七八袋大米，站在米仓外面的姚裕华不着痕迹地和刘铭对了个眼神。
刘铭看出她眸色紧张，似乎是在问他要不要上前阻拦。他的眉心紧促，心中虽然也是焦急，却还是朝着姚裕华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铃木大佐的举动愈加疯癫，那米仓里好像成了他一个人的杀戮场，短刃挥舞，站在一旁的伙计也不敢贸然上前阻拦。
就在姚裕华垂在体侧的手越攥越紧的时候，一声枪响打破了整个仓库的凝重气氛。
突如其来的枪声吓的他们措不及防，势要一探究竟地铃木大佐都不得不收手躲避。他只顿了片刻，用最快的速度，灵活地将大半个身子都隐藏在米堆后面。
调动全身的机警，解开枪套，他双手托起配枪。枪口冲下，一双鹰眼闪着寒光，从麻袋的空隙处谨慎地窥视着外面所有可能藏着杀手的地方。
刚才那一枪放的应该是空枪，不是故意要威胁他们，就是那个人根本就没有子弹。
仓库空旷，面积又大。没有子弹就意味着难以分辨枪声到底来自哪个方向。铃木大佐意识到这一点，小心翼翼地仰起头来，开始环视米仓里面的结构。万一那个人就趴伏在米堆上面，自己很容易中招。
枪响之后，刘铭下意识地把姚裕华护在身后，他一边观察着仓库的情况，一边护着姚裕华躲到离他们最近的机器后面。
“别担心。”刘铭的眼神坚定，姚裕华几不可闻的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相信他。
第二声枪响，子弹直接射在了仓库的大门上。子弹穿透钢板的声音异常害人，像是穿过了所有人的耳膜，钻进骨髓里面之后炸开一样，突如其来的暗杀让场面一度混乱。
与此同时，姚裕瑛在荣欣后面的一条小巷子里面来回踱步。她的双手环抱在胸前，十根纤细的手指在胳膊上敲来敲去，神色凝重，脑门上都不禁渗出一层细汗。
过了有一会儿，一个穿着普通便装的人神色自然的转到巷子里面，像是不经意间走进来的一样。必得故意仔细探看，才能看出他眸色中有几分警惕。
他刚进来的时候，姚裕瑛下意识地后退几步和他拉开距离。他站在巷子口，姚裕瑛要靠里一点，路过的人不仔细看，很难注意到姚裕瑛站在里面。
男子从口袋里面掏了包烟，假装是来巷子里面抽烟的。姚裕瑛细细的观察着他，在看到他袖口处绣着的花样时，一下就认出了他就是要与自己接头的通讯员。
他们之间并未多言，姚裕瑛抬起脚步，男子听到脚步声便利落地给她让出路来。姚裕瑛拔直了腰板离开巷子有十几步，通讯员才跟了上去。
二人一前一后的从巷子里面走出来，坐在商铺门前的、在小摊上假意询问着物价的、在大街上来回来走马观花的三位通讯员分别朝着他们的方向望去，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注意，他们步伐从容，像是逛街一样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跟过去。
荣欣的偏门在一条偏僻的小路上，人迹罕至，做什么事情都不会有人看到，是最安全的了。
四位通讯员挨个儿在她的身后站定，姚裕瑛严谨地一一确认过后，带着他们从荣欣的偏门走进去。
为保证事情的隐秘性，荣欣的工人都被调到了铺子里面照顾生意，在后院里面他们一个人影都没看见。
四个人跟着姚裕瑛拐进荣欣后院的柴房里，姚裕瑛把准备好的衣服从堆放柴火的地方拽了出来，拿给他们，“这是荣欣搬运粮食的工人的衣服，你们先换上，我叫掌柜的安排人过来装车。”
“好。”四人齐声答应。
姚裕瑛推门出去，恢复端庄优雅的神情，不忘将门关紧。她稳着步子像是什么事儿也没发生一样迈进大堂。
荣欣人来人往的顾客们倒是不少，掌柜的见到姚裕瑛过来，只消一个眼神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儿。姚裕瑛站在柜子旁边，像是在巡视着店里面的情况，她不遮不掩地朝掌柜的询问道：“掌柜的，咱们今儿个要运出城的大米装好了吗？”
掌柜的从账台后面走出来，恭恭敬敬地笑着，“工人们正装着车呢，马上就走了。”
“行，你多催着点儿，省的耽搁了出城的时间。”姚裕瑛和掌柜的都话里有话地打着哑谜，光是他们两个人能听得懂说的到底是什么。
姚裕瑛在粮铺里面踱步转悠，东瞅瞅西瞧瞧的，一会儿摸摸摆件儿，一会儿和顾客闲聊两句，和往常来店里面视察生意没什么两样。
直到维力带着帽子走进粮铺，姚裕瑛站的离他不近，但是一双眼睛却靠着余光盯紧了他，不肯放过他的任何一举一动。
维力先是俯身闻了闻堆放在米缸里面的大米，然后对着盛着大米的斗里伸出手去，像是喜欢抓米玩儿的小孩儿似的，感受着大米在手里面的手感。唯有手腕还漏在外面，手指和掌心都埋了进去。
很快，他抓起一小把米放到眼前看了看。
“掌柜的，这是新米吗？”他像是担心自己的出现被谁忽视了一样，扬声问道。
掌柜的伸着脖子笑呵呵的答着，“绝对是，客人您就放心吧。”
男子的一只手在另一只手心里面挑拣着米粒，像是并不满意这个大米的成色和大小似的，什么都没买就走了。
他走了有一会儿，姚裕瑛踮起脚步站到刚才维力站着的地方，小心地观察着附近并没有顾客靠近后，她才伸手进去的地方探进去，在大米的深处，几张叠的规规矩矩的，小小的四方纸张被她用指尖探到。纤长的手指往手心一勾，纸张轻松落进她的手心。
看准了身边的顾客都没注意到这边，她用身子挡着自己的手，神色如常地把纸张塞进袖子里面，抬脚复回到后院去了。
米车已经装好，就在后院一角停放着。她打开柴房的门，放换好衣服的通讯员出来。一行人走到米车旁边的角落，那里用米车和墙壁隔出来了一小块空间。
姚裕瑛将袖口里面塞着的纸条展开，一张一张的分发给他们，“这是我找朋友做的通行证，你们不用担心。一会儿到了城门口，他会全力协助你们出城。”
“多谢。”通讯员小声道谢，姚裕瑛却只道：“一定要注意安全。”
通讯员穿着搬运工的灰色粗布衣服，两人一车的推着米车离开荣欣，一路上他们微微的低着脑袋，兢兢业业的运送大米，并未引起路人的怀疑。
行至城门口前，穿着土黄色军装的守卫拦下他们，“通行证呢？”
他们一脸冷静的模样，放下板车，把刚才姚裕瑛给他们的通行证拿给守卫看。
守城门的拿着通行证仔细看了几眼，“荣欣的？”
“是。”
荣欣每隔几天就会往城外运送一批大米，守卫对他们的身份没有起疑，只是对米袋里面装着的东西比较怀疑。
守卫背着长枪，伸手拍了拍装着大米的麻袋，像是在确认里面装的是不是大米。又在米袋的一角捏了捏，一粒一粒的确认无误之后，顺利放他们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