粮战也逐渐接近尾声,姚裕华决定在最后关头予以重击。她身着一身黑红相间的绒面旗袍,满头青丝一丝不缕的挽起,整个人看起来干练又可靠。
她脸上挂着亲和的笑对今日还来排队购买粮食的老百姓说,“诸位,粮食短缺的谣言也蔓延了近月余的时间,这段时间以来,你们可曾看过我荣欣粮行没有粮食的时候?至于粮食的价格,你们更不用担心。”姚裕华双手放在头侧,起誓道,“我姚裕华代表哈尔滨商会,以自身性命担保会价格绝不会涨,家家户户也都能吃的起粮!”
老百姓们见姚裕华这么说,加之近来城中虽一直有因天灾而缺粮的传言,可荣欣粮行的粮食却从未断过,他们乡下的亲戚还说今年收成好着呢,不由也逐渐对缺粮这件事产生了怀疑。
百姓中,有姚裕华事先安排好的人负责应和她所说的话,
“乡亲们,荣欣粮行是老商号了,姚老板说的定不会有错!”
“是啊,昨天我看荣欣粮行门口又拉来了十几车粮粮呢!怎么可能缺粮啊。”
“要我说,肯定是那些个外国佬搞得!故意把粮食弄高,好坑我们的钱!”
姚裕华听着阶下众人的议论并没有出声制止,人群中有她安排的人,所以最终的舆论导向也在朝姚裕华事先设想的方向发展。
“诸位老乡,粮食是不缺的,至于天灾,我更是闻所未闻。所以父老乡亲们大可不必花大价钱去买什么高价粮,不值得。”
今日姚裕华在荣欣粮行门口发表的话,也被提前约好的记者所拍下,并发表在了当天的报纸上,既然要反击,自然少不了舆论战。他们天天宣传缺粮,老百姓们也都看腻了,有了今天这份报纸上的澄清,百姓们都纷纷醒悟过来,原来粮食从来没缺过,只是有人在恶意制造恐慌,想赚取不义之财罢了。
报纸上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报纸上的暗喻以及城中最近发生的事,还是有人发现始作俑者是谁。
小道消息在城内逐渐散开,百姓们都说是日本人故意使坏,抬高粮食价格。如果现在谁在去买高价粮,还没走到粮行呢,就会被人劝下来。
四大粮商的资金链本就出了问题,如今见他们先前高价买回来的粮食竟然一袋都卖不出去,整日里开始发愁。
期间俄国粮行最先顶不住,偷偷给自家的粮食降了价,英国粮行见状也有样学样连忙给自家粮铺的粮食降价。美国粮行一看,英国俄国都降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降得比他们两家还狠。
三井石雄本还想继续坚持,但回头一看其余三大粮行都已降价了,不由得身子一软,瘫倒在柔软的皮椅上,他又输了。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何四大粮行统一协作还是赢不了荣欣粮行?
他大叫一声,发疯般用双臂将桌面上的东西一扫而空,都怪那三家蠢货!
若他们肯继续坚持,这场商战不见得会输!
对!荣欣粮行哪有那么多粮?!只要再坚持下去,他一定能赢!
三井石雄想到这,瞬间坐不住,他要去劝其余三大粮商千万不要降价,这价降下去他们就真的输了!
“要去哪?”铃木拦住他的去路。
“我要去告诉其他三家,这价不能降。”
“恕我直言,你的计划已经失败了。”铃木说,“若非你一意孤行,误导了我,我们也不会损失惨重。现在,你哪也不能去,给我在这好好反省!”
“大小姐,大小姐!”手下的人大呼小叫的边跑边喊,只听声音,就能听出语气中的喜悦。
“慢些。”姚裕华笑得温和,“什么事这般急?”
姚裕华其实能猜出几分,能让他这么高兴的,肯定是外面的粮价发生了变化。
“大小姐!”手下喘着气,满脸兴奋地说,“我们赢了!市场上的粮食降价了!”
“降了多少?”
“现在是五元一斗。”
“五元?他们几家竟然一下降了一半的价格下来,只可惜就算降了一半,恐怕也不会有人买。”
“大小姐?我们现在买吗?”
“再等等。”
姚裕华镇定自若的瞧着桌面,她相信粮食的价格,他们还会再降。
这一次,她要把他们高价从她这儿买走的粮食,再低价买回来,一卖一买,又是一笔不菲的收入。
姚裕华想到这儿,唇角露出一抹笑,她还要感谢日本人挑起的这场商战,不然她也赚不到这么多钱。
还没过一会,又有一位伙计跑进来汇报实时的粮食价格,
“大小姐,现在价格为三元一斗了。”
在这场缺粮风波来临前,正常粮食的价格在每斗一块多的价格之间,而那四家是以四倍的价格收走她家的粮食。而经过这几日城中百姓的疯抢,恐怕如今的城家家都不缺粮,他们若想卖出去,必须降至比缺粮风波前的正常价格还要低的价位方能卖出去。
按这么算,那她每斗至少也能有将近2元的盈利。粮食没少,还赚了钱,真希望这样的好事能多来几次。
对手比她想的还要沉不住气,午饭还没吃到嘴里,派去盯着市场的伙计又回来了。
“大小姐,又降了!”
“现在每斗1.5元。”
他们这价格每一次降的可够狠,几乎都是原价格的一半。
姚裕华道,“去多叫点伙计在粮市那守着,叫上财务的人和你们一起,只要价格降至1元以下就去收粮,有多少收多少,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大小姐。”来人拍拍胸脯,道,“我肯定能给大小姐办好。”
得益于四大粮行的投资,荣欣商行现在最不缺的就是钱。
某种程度上来说,姚裕华是在用四大粮行的钱买他们四大粮行的粮。
其实,他们未必不知,这么做会亏损。
但姚裕华的粮食库存犹如绵绵不绝的海水,他们不敢再赌了。如果注定会亏损,现在降价卖出,至少不会亏的那么严重。这场博弈,他们四国可能从一开始就挑选错了人。
他们不会明白,一个被逼至绝路的人,一个走投无路的民族会爆发多么大的能量。他们会孤注一掷,拿命做赌,他们想的却只是赚钱而已。
俄国粮行的粮铺价格从1.5元又降至1元左右。
蹲守在暗处的荣欣伙计们见状连忙冲上去,开始大肆采买,负责售卖的伙计们见好不容易有生意了,也没想那么多,热情的把铺里的粮食都卖给了荣欣的伙计们。
姚裕华并没有一起跟着上街,而是坐守店铺,也不知他们的东西采买的怎么样了。她是希望可以尽快买多一点回来,像粮食这样重要的必需品,还是得掌握在自己人的手中。
“大小姐,您放心,他们一定能完成你给他们的任务。”
“嗯。”姚裕华轻轻点头,说,“我相信他们。”
一袋又一袋的粮食搬进荣欣的粮仓,先前用石头装满的粮袋,如今都变成了真正的粮食。
隆叔搬了个小桌子坐在粮库门口负责记录,
“三十袋稻米,检查完毕,进。”
“二十袋小麦,检查完毕,进。”
所有粮食都检查入库后,隆叔抱着记录本小跑着前去给大小姐汇报好消息,
“大小姐,十万袋粮食已经整理入库。这比我们预估的足足多了一半!”
姚裕华也没想到,他们竟能买这么多粮食回来,也不知是她的下属太优秀,还是对手的反应太慢。
“好!做的好!”姚裕华赞道,“凡是今天出了力的伙计们都有赏!”
姚裕华对于手下的做事的伙计向来赏罚分明,而且也是出了名的大方。
她信奉,只有让伙计们都赚上钱过上好日子,生意才会蒸蒸日上。
而北满粮行的负责人本以为今日若是粮食又卖不出去恐怕又要遭到老板的批评,结果不知今日从哪儿冒出来那么多富商竟将他家的粮食都买走了!
他喜滋滋的想,把这件事告诉三井先生,他一定会开心,说不好还会给他赏。
他小心翼翼的轻扣木门,“老板,我有事汇报。”
“进来吧。”门内的人听出他的声音,也知晓他来的目的,所以头都没抬的就问道,“今日卖了多少粮?又是一袋都没卖?”
“卖了卖了!”来人兴奋地说。
“哦?”他有了几分兴趣,抬头问道,“卖了多少?”
“店铺里的粮食全卖了!”他笑呵呵地说,“果然降价这一招就是好使。”
三井石雄面色一僵“全卖了?”他回过味来,双手猛地重重地拍向桌面,“遭了!坏事了!”
来人也没想到三井石雄竟突然变了脸色,他埋着头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心里默默吐槽,不卖不高兴,卖了也生气,这活计真是一天也做不下去了!
“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禀告!”
来人一愣,说,“你说让我不要打扰您,等卖完了再找您。”
三井石雄想起来了,原来那时他正因这般进展不顺利而被铃木骂了,而他这位愚蠢的手下不停的过来汇报情况,还问他要不要降价。
他被问烦了,就回了这么一句话,然而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时至今日,这场浓墨重彩的中日商战终于以姚裕华的胜利宣告结束,从这一天开始,哈尔滨的粮食市场暂时回归正常经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