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首门。
自从皇甫恒上次从宫中回来后,他便是对襄王已经失去了全部的信心。
至少皇甫恒可不认为襄王是那种可以统一天下的人。
就冲他如此重任汪直这样的宦官来看,就已经让皇甫恒很不屑了。
于是,一连几日内,皇甫恒竟是连长首门的大门都不再迈出,还真是消停起来。
不过这种现象也不是第一次了,只是往日的他更喜欢将时间消耗在饮酒作乐之上。
而此刻嘛——
“嗯,这一次比之前好多了,不过还得改进,你看这里……”
庭院中,书房内,凤典被皇甫恒搂入怀中。
皇甫恒拉着凤典的双手,细细教着他弹琴。
虽然不知道教的人是何等心思,但是学得人却是七上八下。
凤典的魂儿早就被皇甫恒勾走了,哪里还容得下学琴,只恨不得一双眼都盯着皇甫恒看。
末了,只听——
“你再这样盯着我不盯琴的话,我看你是一辈子也别想学会了。”
凤典蓦地回神,这才收敛自己的目光讪讪低头,可他耳边却又响起皇甫恒低沉的笑声。
一丝一缕的满是愉悦的震动情绪,再纷纷闯入凤典的耳中后,听得凤典仰头疑惑道。
“师傅,您这两天为什么这么高兴啊?”
凤典虽然不懂皇甫恒的计划和谋算,但还是看得出他心情的好坏。
尤其是这两日来,皇甫恒脸上的温柔之色就从未改变过,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不过,这问题的正确答案又岂会是凤典能够猜测清楚的呢?
只听皇甫恒又是一阵淡笑声后,才接道。
“你个小徒弟,倒是越发会猜透为师的心情了?
为师当然是因为你才这样高兴的,怎么?不行么?”
凤典听得煞是摇头,一张小脸越发暗红起来,但心里却是紧张不安。
‘真的是这样么?师傅真的是因为自己才这样高兴的?’
凤典早就习惯在皇甫恒面前患得患失,反正这感觉既不会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既然皇甫恒不愿意多说,那凤典也就乖巧的不再多问,唯有默默低头装乖。
如果皇甫恒就喜欢自己乖巧听话的一面,那凤典就努力让自己变成这样就好。
殊不知,任何事情都不会有所长久,终究都会被打破。
入夜,皇甫恒依旧没有让凤典离开,这可同样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师傅?您不休息么?”
往日,这种话都不是凤典可以问出口的。
毕竟每每到了深夜,总有歌女舞女来伺候皇甫恒,哪里轮的上凤典这个小徒弟。
但今日怎么就如此格外不同了呢?
皇甫恒缓缓放下手中一本残卷,转头对上身侧低垂脑袋的凤典。
烛光下,凤典轻颤不断的眼帘像是不停扑扇翅膀的蝴蝶,一个劲儿的撩动着皇甫恒的心。
“怎么?你累了?”
皇甫恒再开口,连声线都没来由的暗哑几分,只听得凤典莫名紧张起来。
虽说他原本就有些情绪不稳的,但现在却是更加心慌,唯有咬着嘴角怯怯出声。
“没……不……我不累。”
皇甫恒见他这一脸期待却又不敢表达的脸色可是要失笑出声的,但却再抬手后轻喃道。
“小傻瓜,你至于这么害怕我么?
就算是你真的累了,想要在我之前去休息也没什么。”
皇甫恒说着,抬手就落在凤典的脑袋细细摩挲着,也让凤典的心更加惶惶不安。
他总觉得,此刻给与自己无限温柔的皇甫恒,下一秒就会用这样的温柔杀死自己。
明明是同一双手,却总是可以一边杀人,再一边温柔的对待自己,这……怎么可以?
不过,凤典早已不在乎这些,如果非要选择的话,那么他就选择这样的皇甫恒好了。
无论他是否杀人,无论他杀了多少人,只要他还肯对自己好,对自己温柔,不就好了么。
末了。
凤典就靠在皇甫恒的腿边趴着缓缓睡着,任由安静的月色流泻他全身。
但他不知道的是,凤典压根就没有真正的睡着,只满心期待更多,更多。
“师傅……师傅他什么时候才会更加喜欢我一点呢?”
而关于这个问题,只怕凤典这辈子都很难得到真正的回应了吧。
半夜。
皇甫恒始终在等待的消息终于传来,他听着外面的鸟叫声,再低头看一眼身边的凤典。
他依旧选择起身离开。
并非是因为皇甫恒要离开凤典,而是他要离开这种可以让自己变得温柔的束缚。
长首门外的一片山坡之上。
皇甫恒迎风而立,在夜色下的身姿更是夺目耀眼。
一抹暗影跪在他身前低声回禀道。
“襄王已经听从汪直的回禀,打算近日便举兵在宫中谋逆。”
仅此一句,皇甫恒便可以迅速作出判断。
倒不是他非要选择背叛襄王,而是他已经不愿意再给这种人当走狗了。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本门主可不是汪直那种家伙,只会摇尾乞怜。
襄王本就对我长首门信任不加,本门主也没有必要再给他卖命效力。
如今苍国天下,人人自危,能逃得人就逃的远远的,能争抢的人势必要踩着别人高攀!
我倒是不知道,尔等还能闹出什么名堂来。
不过,既然襄王已经做出如此决定,那倒是也不枉我从中调剂多谋了。
我等只需要按兵不动,待到两方厮杀殆尽后,再牟利便是。”
话落,皇甫恒再摆手,他身前的暗影瞬间消失。
但是,远处有一道身影却是蓦地出现。
凤典早在皇甫恒离开之际就清醒了,他偷偷跟上,自然知道皇甫恒有事隐瞒自己。
果不其然!
这样的隐瞒早已不是第一次,也不是最后一次。
但就算是凤典可以忽略皇甫恒是一个杀人魔头,却也无法忽略自己内心的纠结。
“师傅他……果然非要这样么?”
凤典暗暗思忖着,而后又返回屋内,安静的做一个皇甫恒喜欢的小徒弟。
假装自己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知道,只需要一如既往的在皇甫恒的掌心下就好。
如此一来,凤典就可以享受皇甫恒唯独丢给自己的偏爱独宠了么?!
还是说,“我终究是要将自己心中过不去的坎儿拿出来非要横跨而去了吧。”
凤典暗叹着,睁着眼睛等待黎明,然而他等待的人却是没有回来。
沿江对面,将军府内。
同样收到消息的温一舟,也是彻夜未眠。
但比起旁人的小女儿心思,温一舟只恨自己没有立刻动手铲除混蛋。
“襄王已经按耐不住想要动手,此一战对我等而言都是形同生死结局。
所以,我打算今日就带宫泽进宫去见尊王。”
前一天还对此事毫不同意的温一舟,此刻又双叒叕改变主意,只听得姬樱毫不奇怪。
反正他也是习惯了这位主的各种想法,早就忘记吃惊是什么反应了。
但再开口,姬樱却只提出一句。
“好啊,那我也去。”
姬樱可不会让自己手中的宫泽白白变成别人的崽儿。
天知道他调教出一个温柔听话又听懂体贴的小徒弟有多不容易啊。
呃……所以说?少将军你是否搞错了对象呢?
毕竟人家宫泽可是温一舟的小徒弟啊!
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
是谁的小徒弟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听谁的话呗。
末了,姬樱可是比温一舟自信得多,一脸淡定的挑眉道。
“我,你,阿泽,我们三人一起去进宫拜见尊王,有什么问题么?”
姬樱见温一舟对自己提出的问题不予回答,自然是要再冷怼回去的。
不然他的话难道就要这般被反驳了么?
可是比起姬樱的这种心情,温一舟却并非有此良好心态。
“你当这是儿戏么?你也去?那岂不是等着被人看穿我们要有所行动?”
温一舟拧眉的脸色不用看也知道是不肯答应的,但姬樱却撇嘴不在乎道。
“那你说怎么办?你总是前怕狼后怕虎的,我发现你现在都不像是你了。”
嗯哼?这话倒是说的没毛病!
想温一舟以前是何等的杀伐果断啊!
但若非是因为有宫泽这个尊王的血脉在,温一舟又何必紧闭将军府的大门而如此谨慎。
在姬樱的这番反问后,温一舟的脸色竟然已经没有怒气可言了,只道。
“我是不是我有什么要紧的?
只要苍国还是尊王的就好。
你越是如此在意那小子,将来就越是难以放手。”
温一舟这话可是憋了许久早就想说出口的了!
但不知为何,却还是听得姬樱大怒。
“我放手?我为什么要放手?还有你凭什么要让我放手?
难道我没说过,我是绝对不会对阿泽放手的么!”
姬樱厉声起身,相处十余年的岁月里,他甚少这般跟温一舟说话。
但这一次,却是因为宫泽,使得两人颇有争执。
可要说这是争执的话,却又有些言过其实了。
事实上,这不过是两人在发泄自己内心的情绪而已。
毕竟在这种跟大事将来的关键时候,要是不发泄自己内心的情绪只会后果更难设想。
只是当宫泽大清早赶来打算伺候温一舟的时候,却发现姬樱气冲冲的从主屋冲出。
“嗯?少将军?这是……诶?!”
没等宫泽搞清楚情况,姬樱竟然一把拽着他径直出门了?!
尚且隔着老远,温一舟都能在主屋内听见门外传来的喊声。
“少将军?少将军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啊?少将军……”
宫泽的喊声渐渐消失,但温一舟的表情却是始终不变。
此刻的他才是真想叹息一句,“诶……孩子们都长大了,管也管不住的。”
好被,合着温先生您这是有多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