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母亲郑重地点点头,说:“嗯。长得挺好看的。峰儿,什么时候开始剪头?”
“云姐去取工具了,马上就开始。”
凌峰的母亲让周兰兰觉得怪怪的,但是这种怪又不知从何说起。她只觉得,她像孩子一样单纯,单纯的眼睛里又写满了沧桑。
理发的工具摆放整齐,凌峰脱下外套坐到椅子上,云姐给他的脖子上围上干净的毛巾,又给他系上理发的围裙。她拿起一把锃亮的银色剪刀,看看凌峰,凌峰冲她点点头,她迟疑着将剪刀交到凌峰母亲的手里。
开始理发了。
周兰兰看到凌峰的母亲举起剪子,并没有着急落下,而是在凌峰的头顶比划着。她想,她大概是在设计发式吧,倒是很专业的。再转头看云姐的时候,却发现她的手正瑟瑟发抖,一双眼睛中了魔似的一动不动地盯着凌峰母亲拿剪刀的手。
周兰兰一个激灵,随即整个神经也绷紧了。这是怎么回事?云姐为什么那么紧张?
凌峰母亲的剪刀终于落下了,它在凌峰的头发上,一下一下的剪下去,开始时速度很慢,渐渐的越来越快,快到周兰兰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像一个熟练的发型师在他的头发上挥舞剪刀。
凌峰则微闭双眼,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他对发型样式和长短一点儿要求都没有,仿佛让母亲给他理发仅仅是一种母子亲近的表现。两人一坐一站,更像一个老顾客在接受一位专用理发师的造型……
唯独那个云姐,她一直站在他们跟前,手愈发抖得厉害,身体前倾,似乎在做着随时冲上去的准备。
周兰兰感到莫名其妙,心想这个云姐一定是有问题,人家母亲给儿子理发,她那么紧张,难不成还怕母亲弄伤了儿子?
正想着,听见云姐叫声:“哎呀妈呀!”随即,凌峰母亲手里的剪刀“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人也木头一样立在那里。
周兰兰还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只见云姐大步冲上楼去了,凌峰则拽掉身上的围布和毛巾,去扶站在那里眼睛发直,浑身发抖的母亲。周兰兰也赶忙上来帮忙。
在凌峰转头的一瞬,周兰兰看见他脖颈里侧的耳根处,一摊鲜血已经染红了半个衣领。脑子一阵眩晕,她立刻去看凌峰的伤口,凌峰却示意她先帮他把母亲安置好,完全不管自己正在流血的伤口。
她定了定神,帮凌峰将他母亲扶到沙发上坐下,他母亲依然怔怔的没有一丝表情。
凌峰安慰她母亲:“妈,别怕,你剪得很漂亮,儿子很喜欢呢,别怕,啊。”那样子就像是在哄一个小婴儿……
云姐已经取来了药品和纱布。
凌峰让云姐把母亲扶上楼,周兰兰接过药品和纱布为凌峰包扎伤口。
这是这个星期内他第二次负伤,也是她第二次给他包扎。
只是,这一次,当他揭开凌峰的衣领,擦拭了周围的血迹,认真包扎完毕后,仔细一看周围的皮肤,她呆住了。
那脖颈和耳朵,不满一道道划伤的痕迹。再看另一侧的耳后,也是一道道伤痕,还有几处伤是在头发里面的……
凌峰发现周兰兰在发呆,笑着说:“别看了,都是我妈的杰作。”
周兰兰眉头紧锁:“你知道你妈不会理发,为什么还让她理?”
“她会理,她年轻时是最大的理发城,最好的理发师!”凌峰强调。
“会理?这就是会理吗?哪有母亲这么对自己的儿子的?!”周兰兰越说越激动,她觉得这对母子简直不可理喻!
凌峰从椅子上站起来,低喝:“你别说了!她现在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她只认识我这个儿子了!这是她清醒的时候对我的唯一要求,连这个我都不能满足她,我还算个人吗?!”
周兰兰恍然大悟,她不敢相信地用手掩着自己的嘴巴。
现在她知道,凌峰为什么一提到自己的母亲就满是忧伤,为什么明知会被她手中的剪刀划伤还要心甘情愿地让她理发,为什么……
凌峰从小没有父亲,现在,母亲又这个样子。她真不知道他是怎么过来的,这期间,他受了多少煎熬?在这个世上,他还有没有可以依靠的人?
周兰兰走过去,抬手轻轻搭在他肩上:“凌峰,你还有我,做为好朋友,我……”
凌峰一下子将周兰兰揽入怀里,他紧紧地拥着她,勒得她几乎不能呼吸。
是的,如果连她都失去了,他真的是一无所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