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次日,就传来三姨娘暴毙的消息,死因是溺水。
听府里的下人说,是因为她最爱的猫落水了,她去打捞,结果自己也滑下去了,诺大的府邸,竟无一人听见呼喊声。
夫人十分迷信,总是把寺庙和尚,城郊算命先生的话奉若圣旨。
听下人说,每次她还愿回来,手里总有些求子的秘汤。
可今天,夫人挺着大肚子出门还愿回来,两手空空,眉头紧皱。
据说是算命先生消失了,夫人派人打听了好久都没有任何消息,就像人间蒸发了似的。
没了秘汤,夫人情绪十分不稳定,她的婢女哆哆嗦嗦的告诉她府里发生的事情后,她大发雷霆,不仅罚小少爷在祠堂跪了整整一夜,还挨了二十大板。
二姨娘跪在门外求了一夜的情。
可这一夜,夫人只是呆呆的看着桌上的我。
此刻我被装在一个崭新的坛子里面,显得更加漂亮动人。
16、
坛女碎,厄运来。
夫人和阿爹阿娘都是知道的。
于是他们都把三姨娘的死,夫人拿不到药的事情怪在了我的头上。
大家都开始远离我,生怕下一个倒霉的就是自己。
除了每日早晚阿娘会替我清洗一番,谁都不来看我了。
我只能百无聊赖的在桌子上,听着来来往往的侍女聊着八卦。
说什么小少爷被打之后,少夫人替他上药,使的劲大了,小少爷吃痛把她推倒了。
少夫人小产了,还染上了风寒,连日高烧不退。
还有我阿爹假公济私被罚了三个月饷银。
老爷回来的路上遭了山匪抢劫,腿骨折了。
我听的津津有味,甚至都忽略了连日来身体的不适感。
新换的坛子我呆着并不舒服,但我明白,谁都不会在意我的感受。
我依旧每天笑脸盈盈,希望有人与我聊聊天,说说话。
可谁都没有来。
17、
因为阿爹的事情,阿娘有些怨恨我,说我不再是家里的福女。
给我清洗的次数也从每日两次变成了两日一次。
我十分难受,浑身黏糊糊的,但却又无可奈何。
终于!我等来了夫人临产。
只要夫人顺利生下男孩,那么我一定可以重获大家的喜爱。
我在合欢房里祈求了整整一夜,希望夫人一定要生个男孩。
夫人房间里的惨叫声也持续了一夜。
终于在天微微亮的时候,孩子生下来了。
「男孩!是个男孩!」
我听见了产婆高昂响亮的喊声。
「啊—」
可下一刻,紧接着又传来了产婆的惊呼声。
我好奇的不得了,但又没办法过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竖着耳朵仔细听,也只依稀听到零零碎碎几个字。
「……残疾……头很大……四肢……」
我有些恼火,索性不听了,想来只要是个男孩,夫人老爷应该会很高兴的。
我在房间欢欢喜喜地等着,不知怎的突然想起了当初老爷房间那个喜饼,我有些怀念,若是夫人的孩子满月,我应该又能吃上了吧。
就这样又过了两日,夫人红着眼十分虚弱的走了进来。
我刚想道声恭喜,结果却被她举起摔在了地上。
我的坛子又碎了,我不明所以,疑惑的看着平日里温柔端庄的夫人。
可她此刻歇斯底里:
「都是你!都是你这个害人精,你还我儿子!还我儿子来—」
老爷急匆匆赶来,把她拉走,吩咐下人把夫人关在房间里不许出来。
而后又喊了阿娘来收拾我。
夫人疯了,阿爹的管事职位被人顶了上去。
阿娘看着我的眼神十分怨恨:
「阿南,我知是我们对不住你,但这么多年我和你阿爹也是尽心尽力带大了你,你就放过我们吧。」
我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从头到尾,我什么都没有做啊!
但这次阿娘给我换了新坛子以后没有把我再放回合欢房,也没有给我吃药。
和从前一样,我被放进了渣斗,但这次,没有人把我妥善安置。
我随着渣斗一并被倒在了渣池。
18、
约莫过了三四日,终于有人捡起了我。
那人身着一身黄色道服,我见过。
当初跟在我阿爹阿娘身后的道士。
他把我抱回家,清洗干净,对着我念了很久的咒,我听的头都痛了。
后来我就跟着道士了。
他把我背在背篓里,往城门走去。
一路上,我又听到了许多八卦。
「弄丢官银,那可是死罪!他死的可不冤!」
「而且我还听说他们家内院的故事才精彩!」
「别绕弯子,赶紧说!」
「府上那位夫人日日喝的求子秘方,其实是他们府里的三姨娘找的托,不然为什么三姨娘一死,夫人就拿不到药了?」
「还有啊,那三姨娘惹着小少爷了,二姨娘作为生母,自然是受不得自己家儿子受半分委屈,隔天就把三姨娘的猫丢到了池子里,还唤了所有的下人到前厅集合,这才害死了三姨娘。」
「真的假的?」
「那还有假?要我说啊,这二姨娘才是真的狠人,别看着柔柔弱弱的,那下手,不是让人疯就是让人死的,听说大夫人疯了这事其中也有她的手笔,而且啊,那少夫人因为小产落下一身毛病,二姨娘立刻就找了她的错处,唆使小少爷把她给休了!」
「那她还真是命大,我听说次日啊,府上就被满门抄斩了,血流成河,惨不忍睹啊~」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我听得越发兴奋,同时又感慨,还好自己被丢弃了,不然现在估计也被乱刀砍死。
19、
道士带着我优哉游哉出了城。
很快我们就到达了下一座城池。
三日后,一个身着素衣,温柔端庄的夫人拿着佛珠走了过来:
「道长,听说您这有生子秘方?」
道士轻咳一声,我立马在背篓端正姿态。
「自然,此为坛女,置于合欢房中一年,即可如你所愿。」
道士从背篓抱出我,美妇大惊。
「只不过这一年,需得好生养着她,万万不得摔破坛子,否则恐有大灾。」
美妇眼里充满着激动,也不知有没有听进去,胡乱点着头。
再然后,我跟着新的夫人走了,留下还在原地数钱的道士......
番外:
我叫朝露,生于农户,有个弟弟,四岁那年大灾,闹饥荒,母亲把我卖给了青楼做雏妓。
青楼的雏妓自小就要接受调教,吹拉弹唱样样都要精通。
我天赋极好,每次考核都是第一。
老鸨十分欣赏我,在我身上投入了大量精力。
还派了最有经验的裹脚婆子来替我裹脚。
裹脚跳下去的那一刻是极疼的,我是很能忍痛的,但还是哭了出来。
但最令我崩溃的是,裹脚婆婆说我的脚极为好看,若是再细化些,定能迷倒不少男人。
老鸨心动了,我自然也是。
在这里,只有被男人喜欢,才能有立足之地。
婆婆说,细化是有风险的,需用锤子一点点敲碎所有的趾骨才可以打到最好的效果。
很多姑娘进行到一半就不行了,还有一些回复的不好,伤口恶化丢了性命的也数不胜数。
婆婆问我要不要赌,老鸨也有些犹豫。
她毕竟花了不少时间在我身上,自然不想,冒险。
「要,我不怕痛!」
我听见我自己这样说,我不知道我哪里来的勇气,但是嘴比脑快。
老鸨更加欣赏我了,她递给我一根木棍。
我接过咬住,裹脚婆婆就开始了。
一寸一寸敲打着我的耻骨,我疼的几乎要昏死过去,满头大汗,可也始终不愿意喊痛。
我命大,活了下来,又因模样好,成为了青楼最受欢迎的小娘子,无数男子慕名而来,多数是为了一睹软脚。
可我受了那么多的苦,竟只换来区区八年荣耀。
我始终不甘心。
后来,老鸨交给我一个小姑娘,叫我好生调教。
我不知道她是什么人,但我知道她出身并不好。
出身不好的人学来这些技能,也只能是为了成为男人的玩物。
她走以后,老鸨告诉我,我教导的很好,做了坛女后她也很乖。
我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
坛女!那是要被敲碎四肢的呀!
但似乎,也是那一瞬间,我突然释怀了。
男人的欲望永无止境,他们那些恶心的癖好为何永远都是建立在女人身上。
我幡然醒悟,自知已做不了这行。
边向老鸨辞行,这些年的积蓄分文未要,给自己赎了身,四海为家。
我并无任何生存技能,只能卖弄技艺,讨口饭吃。
时常也会想起那个乖巧的女孩子,不知日后是否还有机会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