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若寒胸中的怒火早已不可遏制,一挺长戟,纵身而上。长戟在空中抖出一朵艳丽的花儿来,严世蕃眼前一花,身子轻飘飘浮了起来,“砰——”地一声,就见到严世蕃身边的石杆上多了一个大窟窿。若不是幻影魔君架走严世蕃,此刻石杆上的大窟窿便就在他的身上了。
严世蕃惊魂未定,抚摸着胸脯暗叫好险。这桃花侠果然名不虚传,武功确实了得。
幻影魔君袍袖一抖,身如飞鹤,当空跃下。一招“北斗七星横夜半”正是“七星破穹掌”中厉害杀招。掌风凌厉,霸道异常。落叶随之飞舞,碎砾散落居中。气劲纵横,当真是非同凡响。沈若寒戟随人转,劲舞雄风。两人隔空仅凭气劲交战,斗了一百多回合,突见幻影魔君纵身一跃,临空一点,一股指劲直袭沈若寒的眉心。沈若寒一横长戟,旋转一周,手一翻转,戟尖正与幻影魔君指劲相撞,激起一团火花瞬息明灭。
那一边,木延畅正与鬼王热斗。鬼王阴阳天罡气劲纵横无常,木延畅虽说武功了得,与万鬼之王的鬼灭相比,却又逊了一筹。此刻木延畅身上已多处受伤,虽不是致命,却也疼痛难耐。
陡见鬼灭身形一分,虚实相映间遂变成了两个人。木延畅一瞧,惊得全身一身冷汗:“他会分身!”鬼灭一招打去,顿时叫木延畅无从分辨真假。茫然无措之际,随手拼上。不料,明明打在了鬼灭坚实的身体上,却又是虚空梦幻一场,鬼灭咧嘴一笑,一招直击木延畅前胸。木延畅当即口吐鲜血,全身飞了起来,直向后跌落。不待木延畅落地,鬼灭疾转身形,如风如电般掠去,双掌灌满了阴阳天罡气劲,满面狰狞,欲要将木延畅当场诛杀,以报那日在保安州所受到的沈若寒的羞辱。
沈若寒眼见木延畅将要命丧当场,手中长戟划开一条弧线,气劲扩散,就如一把打开的巨型扇子。逼退幻影魔君独孤一方。一振长戟,真力涌动,奋力朝鬼灭掷去。鬼灭见长戟来势凶猛,脚下收势,身体侧移,险险避了过去。现今鬼灭对沈若寒确有顾忌,两次与沈若寒对决,感觉他的功力就上了一个台阶。遥想自己当年这个年纪时,与他还有一段距离。这般想来,心中倒是升起了一股寒意。欲要趁现下人多势众,誓要把这个劲敌置于死地,以绝后患。
沈若寒趁此间隙,飞身跃了过去。木延畅跌落在地,内息混乱,四肢无力,口角边鲜血直流。若寒扶起他,道:“木兄,还坚持得住么?”木延畅咬了咬牙,愤然道:“杀不了奸贼,大不了一死!”沈若寒听他说到“死”字,心中一时无措。若寒情知这次闯相府杀严嵩,九死一生,虽说“九死”,却还有“一生”的希望。但他没想到,在严嵩府上不但有鬼灭这样绝顶高手,居然连幻影魔君也投在了严嵩怀里,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奸诈之徒与奸邪之人利益所趋,自然是一拍即合。
此时若寒心中虽是无措,却是豪气滚滚。死有何惧?惧者苟且偷生、虽生犹死的那种无形的精神折磨的痛苦。
两人直了直身板,昂首立足,凌然无畏,威若天神。
幻影魔君与鬼王相互一瞥,各自展开神功,向沈若寒、木延畅攻去。木延畅此时身受重伤,在鬼灭与独孤一方看来他就只是个摆设而已。当下就是把沈若寒拿下,万事就可以平息。木延畅强持着身体,脑海中忽地冷静下来。心中暗念:我已身受重伤,无疑是一个废人,徒增若寒的累赘。这样下去,若寒与我必死无疑。刚才一时意气,说出那一句话来。但眼下情景不是来命来开玩笑的时候,如此死去,毫无价值,必须保存若寒,才有翻盘的机会。他使劲一咬牙,心意已决,待幻影魔君与鬼王攻来时,他一推沈若寒,叫道:“欲报大仇,留待此身!”沈若寒被他叫得一惊,如火一般的心立时冷却了下来。木延畅天生神力,但身受鬼灭阴阳天罡气劲,功力发挥不出三分,为了能使沈若寒安然离开。他咬碎牙齿硬是死死接住了幻影魔君与鬼王两大高手的掌势,并且左右手拦腰死死抱住两人。见此情状,沈若寒一时间竟然呆了。木延畅大声叫道:“你再不走,我死后做鬼也不会瞑目的!”此时,沈若寒心中剧痛,却又不得不要他立刻做出抉择。是留,有死无生;是走,他将与木延畅阴阳两隔。双眼湿红,一声哀叹,心中带着无尽的懊恼与悔意转身便走。
严世蕃岂会这样轻易放他走,无奈鬼灭与独孤一方被木延畅死缠着。相府护卫人虽多,却只能抓个把小毛贼,要想阻止沈若寒,那简直痴人说梦。鬼灭眼见沈若寒的背影就要消失在相府的门外,手掌一提,拍向木延畅的天灵盖上。罡气霸道,可碎石断玉,更何况是一颗肉脑。只听得木延畅脑骨喀拉拉一阵脆响,鲜血伴着脑浆一道喷洒出来,溅得鬼灭、独孤一方一身。看到这一幕惨剧,连一向心黑手狠、冷漠无情的严嵩父子亦闭目不忍相睹。
纵使如此,木延畅死后依然死劲拽住两人。鬼灭见此情景,一副同样的画面浮现在他的眼前:孙一啸!孙一啸为了救沈若寒,同样是这般硬气、无畏。他的内心忽然间爆出一股惧意,如针一般刺痛着他。
独孤一方袖中寒光一闪,一柄软剑挺然一抖,刷刷刷,连使三剑,就见木延畅整个身体已经被肢解的七零八碎。鬼灭赞道:“好剑法。”在旁人看来,独孤一方不过使了三剑,但不知这三剑之中已然包含了二十七种变化。两人瞬即展开身法,前去追拿沈若寒。
追到门外,沈若寒已不见踪影。两人一东一西,分头寻找,决然不信沈若寒能跑这么快?鬼灭、独孤一方一走,只见从暗角处走出一个人,背上负者一人——沈若寒其实并没有跑,他知道无论如何他都跑不过鬼灭,更何况还有一个幻影魔君,所以他就索性不跑,躲在暗处。不想,这一招竟然把这两大高手蒙骗过去了。
沈若寒趁此空隙,背负着沈炼的尸身,疾奔而去。
严世蕃见鬼灭、独孤一方两人追了出去,心中思绪万千,有些事情在他看来必须要斩草除根,否则就后患无穷。沈炼一死,立马他儿子就来复仇,且不管这儿子是不是真的,反正与沈炼都是一党,只要是与沈炼一党的,就必须除去。
江湖之上,各门各派,只要肯臣服严家,那是最好不过,若不然全都要加以剿灭。这次武林大会就是要来辨个忠奸逆顺。
……严世蕃脑中电光石火般把所有事情想了一遍,露出一脸坏笑。
——凡是与我严家作对的人,绝没有好的结果!
夜色如墨。沈若寒一口气奔了三四十里,来到京郊,此时浑身被汗水湿透,凉风吹来,不住打寒战。他慢慢放下沈炼的尸身,眼中泪花早已成柱形一般直落下来。
“对不起……对不起……”沈若寒嘴唇翕动着,接连不断地吐出“对不起”这三个字。他无言一说,是他害了木延畅、是他害死了赵钱孙李四兄弟,是他害死了一切不该死的人。沈若寒心里这般想着,他双手不住捶打着自己的胸膛,打的吐血还不停手,直道一口气岔了过去,晕倒在地……
晨曦的寒珠唤醒了沈若寒,他慢慢睁开双眼,突地张口一喷,一口淤血吐了出来。他慢慢站了起来,身子摇摇晃晃,显然他昨晚自我摧残的非常厉害。
若寒俯下身子,轻轻擦干净沈炼脸上的污渍。瞧了好半晌,然后就徒手在旁边刨起坑来。双手挖出血来,兀自不停,直到可以容纳沈炼的尸身为止。
他将沈炼慢慢放了下去,盖上泥土,一切都做好之后。他就躺在沈炼的坟旁,一动不动,恍如死人。一日易过,沈若寒如此这般在沈炼墓旁躺了六天六夜。这日清早醒来,肚中咕噜噜直叫。他就漫山遍野寻找野果充饥。野果吃完了,就打些野味。什么山鸡、野鸟啊,有时来不及生火,就拔了毛生吃。
时间匆匆,一晃三个月过去了。沈若寒此时完全变成了一个野人,满脸胡须,衣服又脏又破,完全失去了往日的潇洒与俊容。若叫夏雪莲、凤栖霞站在面前相认,恐怕也认不出来了。
而与此同时,三个月之中京城之内发生了许多事情。
严世蕃严令追查沈若寒的下落,并叫人将木延畅的人头挂在城头示众。凤栖霞与木青青在龙福客栈中等了一宿,不见沈若寒和木延畅回来,心中甚是担心。四处打探,发现城头上挂着木延畅的人头,木青青看了当即就晕了过去。醒来之后,就囔着要去报仇。凤栖霞不知道沈若寒去了哪里,是走了,还是被抓了,心中也是一团乱麻。只是她清楚,若是贸然前去,必定有死无生。她此时心里想的就是要尽快找到沈若寒,不管是死是活。
凤栖霞费尽口舌说服了伤心欲绝的木青青,对她说道:“用你哥人头来示众,就是说明他们还没有抓住沈大哥,他们就是想引出沈大哥来。”青青伤心之余哪里想到这些,这时听凤栖霞道来,方如梦初醒。
两人就小心翼翼打听沈若寒,谁知一找三个月,一点音信也无。找的两人,心也碎了。
那夜过后,翌日清早,严世蕃带着鬼王来到麒麟寨的驻地“万仙居”。此处是京城中一处胜地,风景优美,耐人寻味。严世蕃手中折扇轻摇,信步走进万仙居。“铁手麒麟”云万仇听手下汇报,严大公子到了。忙不迭起身前来迎接。
到了大厅之中,云万仇带着儿子云麒云麟及二堂四坛六分舵中“青松堂”堂主何松、“白鹤坛”坛主徐一鹤、“净神坛”坛主路净、“五柳分舵”舵主柳五、“七洛分舵”舵主常洛七、“九龙分舵”舵主欧阳龙,一起向严世蕃行礼。
一番寒暄之后,各人都坐了下来。云万仇拱手道:“公子大驾光临,令我等荣幸之至啊。不知公子前来所谓何事?”严世蕃折扇一收,展颜笑道:“也无大事,就是小可对麒麟寨之威名如雷贯耳,特来交结交结,云先生可愿交小可这个朋友?”云万仇面上笑着,心里却是直想道:“我云万仇最是看不惯你们这些权奸的所作所为,岂能会与你们这些畜生同流合污?”嘴上却道:“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人生在世岂能没有朋友,若是没有朋友,那岂不是很寂寞?”说罢,率先大笑起来。严世蕃跟着抚掌大笑。鬼灭跟着说道:“‘铁手麒麟’果然豪爽,难怪公子如此看重。”说罢,也是大笑了起来。
“好!”严世蕃霍然起身,道:“小可没有看错,云先生果然是人中豪杰。”云麒看着严世蕃,暗道:“你这独眼龙,能看出什么人来。”刚想到这里,连忙在心里“呸、呸、呸”:“我这样想不是说爹爹不够好么,嗨,混账!该死!”
“呵呵……”云万仇笑道,“公子就别给云某戴高帽了。公子有事就请直说,云某但凡能做到的一定效劳。”
严世蕃拍了拍云万仇的肩膀,笑道:“好,我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小可相请先生找出李慕云。”云万仇眉头一挤:“李慕云?找他做什么?”
严世蕃仰天打个哈哈,道:“先生是在装糊涂吗?”云万仇肃然道:“云某确实不知。”严世蕃脸上立时扫过一片乌云,随即又笑道:“小可曾听幻影魔君说过,李慕云知道“天脉”之谜的具体事宜而且……你的儿子都遇到过他,这件事你不可能不知道吧?”说着,一只独眼凌厉地盯着云万仇。虽说云万仇当日没有亲自去李园,那晚更没有去路边客店,但情况他是一目了然的。严世蕃这般说,他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要么答应他,要么撕破脸皮针尖对麦芒。
云万仇刚要作答,严世蕃俯下身子,对着云万仇的脸道:“云先生若是帮这个忙,小可一定令贵寨成为天下第一寨,而先生你将成为武林盟主,怎样?”
云万仇看着严世蕃,忽然笑了起来,大笑不止。拱了供手,不客气道:“公子好意,云某心领了。云某没有那么大的野心,只想安稳过些日子。”
严世蕃大笑道:“安稳度日?你来京城参加四月初五的武林大会,难道就是想安稳度日吗?”云万仇道:“明日我们麒麟寨就打道回府,不去了。”
严世蕃、鬼灭脸色陡变,鬼灭厉声道:“云万仇,你不要不识好歹,若不答应,休想能离得了京城半步!”云万仇一甩袍袖,大声道:“云某奉陪到底!”
严世蕃鼻中一哼,甩头便走。云麒云麟作势就要上去拿住严世蕃,以他作为人质,不想被云万仇拦住。云麒不解道:“爹。为何不趁现在拿住他?”
“你没看见他旁边那人吗?”云万仇看着严世蕃离去的背影说道。
“怕他做什么?他们就两人,我们这么许多人,不相信就拿不住。”云麟悻悻地道。
云万仇摆摆手道:“有此人在,我们休想拿得住严世蕃。更何况我们还在他们严家的地盘上,俗话说的好:强龙压不过地头蛇,我们还不是强龙,所以不能强来。你们就稍安勿躁,严世蕃决不会就此罢休的,各自回房收拾一下,准备离京。”
云麒道:“那人到底是谁?”云万仇捻须道:“‘有死无生、万鬼之王’俗称鬼灭先生,武林宗师之一!”云麟摇头叹道:“想不到这人竟会成为严贼的一条走狗。”
云万仇深深一叹,道:“谁说不是呢?人各有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