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满天的雪冷的吓人,墨府一年四季其实不都是寒冰满天吗。
郭古南告诉我所谓灾星之事不过是王雪与宋梓潼一手编织的好戏,所谓为我好,不过是为了计划可以顺利进行而戴的虚伪面具。
这个家无论是王雪,还是墨然,谁都未真正为我着想过。
“姨太太,该进去了,外面天冷别让夫人和少奶奶等太久。”一旁,张叔小声提醒。
“小姐。”如烟看着我,握住我攥的死紧的手指:“无论小姐做什么,如烟都会陪着小姐。”
我浅笑,挺直了腰板,一步一步踏过雪,向那一群人靠近。
宋梓潼对我的到来自然面上是十分欢喜的,拉着我便说些关心的话。
“半年没见,姐姐怎么瘦成这样了。”宋梓潼咬着唇眸里带了几分心疼:“姐姐定是受了不少苦吧。”
我看她面色红润,笑容辛福,身子比我走之前要圆润了许多,想来这半年过的很舒心吧。
“谈不上受苦,全当考验了。”我浅笑:“夫人,少奶奶,少爷,咱们进去聊吧,外面下雪怪冷的。”
“阿妩说的对,都进去,别在外面杵着了。”王雪说道。
这墨府什么都没变,不过是冬季没了花草,白白的雪显得有些枯燥。
恰巧正是晚餐时间,同宋梓潼一起匆匆用了晚餐我便回了华梵阁。临走时,宋梓潼稀奇的让墨然陪着我,送我会华梵阁。
这人的心思我从未猜懂过,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
张叔已经将我的东西送到了华梵阁,墨然撑着伞月色下背影拉的老长,脚踏在雪地上发出“唧唧”声,除去这倒也是没别的了。
一路无话。
华梵阁一如既往,跨进里屋便见到小蝶急匆匆从外面跑进来,笑的十分欢喜:“姨太太,如烟姐,可算是回来了。”
我淡淡看他一眼:“天也不早了,小蝶你去休息吧,这里如烟照顾我就行。”
小蝶犹犹豫豫的不吱声,如烟厉声说了句:“怎么,姨太太的话不听了吗。”
“小蝶不敢,小蝶这就退下。”
屋里点了檀香,打扫的还算干净,我找了位置坐下,喝了口小蝶方才端来的铁观音。
“没什么事的话,少爷就先回去吧,累了一天阿妩也想休息了。”我淡淡看了墨然一眼,说道。
墨然显然没想到我会这样说,黝黑的眸子闪过片刻惊讶:“你在赶我?”
“少爷误会姨太太了,一路奔波,姨太太着实累了。”如烟低着头:“少爷还请体谅体谅姨太太。”
我冲如烟眨了眨眼,浅笑。
“好,很好。”这三个字墨然几乎是从牙缝里说出来的。
墨然走了,他的离开留下了一片刺骨的寒冷和霜花。
我嘴角的笑意缓缓的淡了下去,隔着窗花看外面白花花的一片雪。
这雪没有一点要停的节奏,雪花越发大,地上累积的越发厚,我忽而想起了走之前在水上居后院里埋下的一坛琼花酒。过了这个冬季这酒的味道会更加香甜,喝着远比街上卖的白酒有味道的多。
只是如今我却不想等了,那酒是我为墨然酿的,从前怀了一肚子期待,如今只觉满心苍夷。
这酒也该随着过去一起丢掉不是吗?
身后如烟拿了披肩轻轻盖在我身上:“小姐,别看了,仔细眼疼,这天也冷的紧,咱们去睡吧。”
“听惯了如烟叫我姐姐,线下突然见我姨太太,小姐,我还真有点不适应。”
“小姐若是喜欢如烟以后便叫姐姐。”如烟轻轻捶了我的肩头:“只要姐姐高兴就好,只要小姐高兴如烟做什么都行。”
我浅笑:“走之前我在水上居后院埋了一坛琼花酒,听说过了年少奶奶就要把那里拆了,改天陪我去把那坛琼花酒取走吧。”
“好,明天少奶奶回娘家,水上居应该就少爷一个人,如烟陪小姐去取。”
我摸着如烟的手心:“手上都长了老茧了。”
走之前如烟手白嫩细,如今粗糙了许多,手掌里还长了许多的老茧,到底是跟着我吃苦了。
“姐姐还说如烟呢,姐姐自己不也是吗。”说着如烟摊开了我的手掌:“姐姐自己看看,这老茧比如烟的还要厚。”
我掩唇笑道:“得了,好好养养会和以前一样的,今晚如烟陪我睡吧,和在村里一样,一个人我害怕。”
如烟笑眯眯的道:“姐姐想如烟便愿。”
一夜好眠。
雪下了整整一夜,早晨起来院里已堆积了漫过脚踝的雪,院里有人打扫,这大冷天的,屋里点了火炉依旧觉得冷的刺骨。
如烟从外面进来,脸被冻的红扑扑的,使劲向手上哈气:“姐,少奶奶今儿一大早就走了。”
我点头,拉着她在火炉上烤烤手:“得,一会儿就同我去吧。”
“好嘞,不过姐,外面这天可是真冷,等会可要多穿点。”
我笑道:“晓得晓得。”
到底有些低估了这能冻死人的天,穿了厚厚的管家那边领的珍贵大氅,依旧抵不住着寒意。
路上雪被扫的干净,花园里渐渐显露了绿色,唯有屋顶上白茫茫一片,阴沉的天白的刺眼。
水上居一如既往的美的令人心碎,我瑟缩着身子,脸被冻的微红。
如烟手里拿着铲子,和看门的打了招呼我便和如烟进去,水池边恰巧碰到刚从书房里出来的墨然。
迎面碰上,我行了礼,便道:“阿妩来这水上居来取一样东西。”
墨然穿着显得有些单薄了,却依旧身子笔直的站着,颦眉看我:“什么东西,等会我派人给你送过去就行,这大冷天的你身子骨不好,尽量不要外出。”
“无碍,这件东西我自己来取就行。”
“是哪个,我陪你。”
我凝着他,浅笑:“琼花酒。”
…………
废了好半天力气我才将这坛酒挖出,这底下埋着的摸着倒也不觉得冷。
我将手里的暖婆子给了如烟,抱着这坛子酒离开后院。
院里墨然现在秋千边,这秋千我走之前还未有,想来是宋梓潼贪玩喜欢,命人建设的,上面还结着冰。
“东西已经取出来了,阿妩便先告辞。”我冲墨然行了礼。
面上那人迟迟没有回话,我不禁抬头看他,墨然正盯着我,他的眸一如往常的亮和寒,曾几何时我每每都会因为这双眸子溺死在里面。
现在……
我苦笑一声,到底是自己当年太年轻了,墨然这种人岂是我能看透的。
“你讨厌我?”许久,墨然说了句。
我凉凉笑道:“少爷想多了,阿妩怎会讨厌少爷。”
“一段时间不见,牙尖嘴利的本事见长啊。”
我勾起唇角,笑了声:“少爷谬赞了。”
墨然脸色略显阴沉,我毫不退缩的与他对视,曾经这双眸我最怕凝视与他,线下除了苍夷,别无其他。
“少爷,姨太太身子骨不好,外面天冷,仔细姨太太的身子。”一旁如烟恰和事宜的开了口,打破这尴尬气氛。
墨然跨步与我擦肩,走到水上居门前时忽而又回了头,说了句:“有件事昨天忘记告诉你了,你父亲已经没了。”
不知在世之人有没有听过一夜之间一无所有的这种绝望。都说上帝缝上一扇门必定会打开一扇窗,给人新的重活之路,为何给我的只有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那一刻,见到我父亲的骨灰之时,天崩地裂,寒风如刀子一寸一寸吞噬我的皮肉,只留下满心苍夷和万千伤疤。
寒冬腊月,我跪在墨府雪地里整整一夜,任由满天大雪落在我身,风从我脸上划过,泪水混杂着风雪凝在了脸上。
墨然说父亲是在十日走的,邻居发现已是一冰凉的尸体,那人说父亲走的很安详,面上很祥和,像是了无牵撒手人寰。可我都未见爹最后一面,这点,怎么可以,爹怎会安心。墨然说爹上一年便查出患有肝癌,却一直不肯治疗,这些天情况恶化便走了,离开人世。这也就难怪那段时间爹性情大变,不赌博,不抽大烟,安心与我过日子,事事为我着想了。
他深知自己活不长久,不愿再拖累我,便在最后有限的时间里早早替我安排好下事。
每每想起这些,我便觉心如刀绞。
半夜十点钟,雪下的越发大了,我手里捧着父亲的骨灰在这冰寒的夜里陪着他。
身后脚步声渐近,如烟拿着伞也不知是第几次来这里劝我回去。
“姐,姐,伯父已经没了,姐难道想陪着伯父一起去了吗。”
我嘴唇上起了薄薄的冰块,说话费了些力气:“如烟,我爹没了,半年前他还好端端的站在我跟前送我出嫁,你说,这好端端的人怎么会说没就没了呢。”
脸上好像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流下,我伸出手胡乱擦了擦。
“姐。”如烟扑在我身上抱着我跪下:“姐不走,如烟也要陪着。”
我想起许多儿时与父亲之间的回忆,六岁时母亲怀孕那段时间不太平,动荡不安间母亲孩子掉了,母亲哭的差点昏死过去,那时我曾亲眼看见父亲一个大男人坐在床边陪着母亲独自落泪,那是我长这么大头一次见父亲哭。男儿流血不流泪,父亲不敢当着母亲面哭,怕她更加伤心,只能背地里偷偷哭泣。
那时的父亲心里痛的不会比母亲差一点,还只能勉强笑着说些让母亲宽慰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