饱餐一顿后一看,时间已经逼近两点。何嘉南和袁雅维一看钟就惊呼,“不好!要回去了。”
方源笑着对他们说:“何院长公子和袁处长千金,我已经向你们老师请过假了,你们尽管放心在这休息一个下午吧。”
“真的吗? 太好了!”袁雅维巴不得还在这儿玩久一点呢。
只有何嘉南发现这位伯伯对自己的称呼已经变了。“方伯伯,您这么厉害,那也一定能帮唐晔要求梁老师道歉吧?!”何嘉南似乎对他很有信心。
方源仍然微笑着,但却没有马上给出肯定的答复:“三少爷学校的事,会有另外一位同事专门负责。”
唐天带大家洗干净手便要带他们参观自己的家。刚才在吃饭比赛中结下的友谊,使原本有点害羞的袁雅维也开朗起来,跟着男生们一起涌进位于大厅右侧的、刚才房门紧闭的那个大房间。
推开房门,好家伙!这怕比整个教室还要大吧,中间最显眼的是一整套架子鼓,沿着墙挂着好几把吉他什么的,靠着落地玻璃窗是一架钢琴,另外还有一架电子琴。靠墙竖着几个乐谱架,还有个书架,上面有好些书和文件夹。他们几人纷纷赞叹:“这些乐器好齐全,怕是不亚于专业人员了吧!”
“当然,这都是我攒了好久的零花钱,一件件收集起的,我有几个做音乐的朋友,周末时会过来一起玩。”唐天指了指钢琴:“除了这个是我妈从小让我学的之外。”他随手拿起一把吉他,马上就像换了个人一样,一边拨弄钢弦弹着去年很流行的那首we are young一边和他们说话,随意而潇洒。
“不会吵到邻居吗?”
“这墙和地板有隔音,不过,我们有邻居吗? ”唐天反问。
“也对……那楼下呢?”
“楼下那两层是我们的。小晔本想自己住,但我舍不得他自己一个人,而且阿姨照顾起来也很不方便啊。所以我俩都住顶楼,下面两层暂时空置。——他房间在二楼对面,放心,知道你想参观我弟的房间,等下带你过去。”他笑嘻嘻地看了一眼袁雅维。
“你……你别乱讲!哎,唐晔呢?”袁雅维害羞的样子也挺可爱。
大家才发现唐晔并没有一起进来。
“他嫌这儿吵,一般不进来。因为我们练起歌来都是放开嗓子吼。”
“怪不得他想自己住,敢情你就吵他一个。”
“呃……”唐天有点儿心虚地减弱了音符,不过正要弹到了这首歌的副歌部分,他的手指猛地用力,声音也爆发力十足地随之跟上: “tonight, we're young……”
“你声音好好听啊,为什么要学摇滚啊。感觉像那种大叔才唱摇滚。”
“声音条件好就不能唱摇滚了,什么道理!和我妈一样,我妈还让我少年宫去唱童声呢!”唐天极为不屑似的高昂着头,“其实从旋律节奏到曲风、乐器甚至到表情、着装,都是为自己所想表达的感情而服务的。一个合格的歌手也可以通过改变发音方法来改变自己的音色。”
“这么专业?!你以后想当歌手?”
“想!当然想!……哎,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不说了。”
原来唐晔还在餐厅、被陈姨“留堂”喝姜糖水呢,他一边啜饮一边小声问道:“方伯伯,您看,张宇、以及别的同学也觉得我不应该任由那老师欺负,您觉得,爷爷会帮我吗?”
“老爷非常关心您的身体健康,至于学校那边的事,已经交给大太太和刘秘书那边去解决了。您放心,肯定会给您一个交代。”
“身体健康?……就是说只要我没死,他就不理会别人怎么对我,是吗?”他自嘲地小声笑笑。
“少爷,您爷爷非常疼爱您的。”方源皱眉,担忧地看着这孩子。
“嗯,我相信是。”小少年像是在说服自己似的。
音乐室内。
“哎,这是什么呀?一个洞?通向楼上?还挂着一条攀爬绳?”唐天的音乐室里,他们三个指着房间一角、天花板上的一个扇形的洞口,以及貌似是从上一层楼垂下来的一根粗大的麻绳。
“哈哈哈,就是攀爬绳。这个就是我房里最引以为傲的设计了。看我的!”唐天放下吉他,两手手指互相交叉压了压手掌,像体育课做准备运动一样,又甩了甩手臂。“来,给哥计个时!”
随着他自己喊开始,他伸直双臂、握住绳子向上一跃,两腿也上下勾着这条粗绳子、像那些特工一样往上爬,通过洞口后,他两手臂往上面一支撑,其中一只脚往墙面一蹬借一下力,另一条腿趁机缩进洞口,再迅速把蹬墙的腿也缩了进来。唐天一边大喊:“停!”一边从洞口探出脑袋:“怎样? 多少秒?”
袁雅维看了看手机,“48秒!”
“呀,竟然慢了那么多!该不会我喊停了你没停吧?”
“还不如说你中午吃胖了呢?”
“上面是哪呀?”
“我卧室。你们也试下这样爬上来?你先来,何柏文。”
何柏文也学着他刚才的样子,压一压手掌,又抢了抡胳膊,“也帮我计个时。”
“好。”女生清脆地回答。
何嘉南悄声在她耳边说,“等下他喊停,给他加20秒!”
“这悄悄话说得连当事人也听到了,“何嘉南你找死是不?信不信我等下踩你肩膀上去!”何柏文马上反击,朝何嘉南的小腿虚蹬了一腿,何嘉南一躲开又朝他肩膀虚晃一拳。
毕竟何柏文第一次玩,一开始不太会用脚卷住绳子,用了一分多钟才上去。
唐天握住他的手给他借个力拉出地板的洞口,又得意地笑了笑,“第一次很不错啦。”
上面两个男孩对着下面的一男一女叫嚣,“喂,省实的两个,你们行不行啊!”
“我的中二之魂在熊熊燃烧!”袁雅维咬牙切齿说,“我先来!”随即又小声地在何嘉南耳边说:“那个,你一定要在下面扶着绳子哦,要不我害怕。还有,等下我要是上不去,能不能真的借个肩膀给我踩一踩借个力?”
何嘉南笑笑,投给她一个放心的眼神。
“磨蹭什么呀,不行就换你们学校另一个男生上!”何柏文嘲笑着。
“换我弟上呀?那他们就死定了。那家伙上个楼梯都能摔跤,运动全废好不!对了,要是给方伯伯听到,说不定跑到爷爷那去告我状呢,我家那老爷子不给他玩这些的,不是写毛笔字就是画国画,要不就是考他背古文,简直了!幸亏我是在爸妈家长大。”
“这都行!”这是现代人么?
他们爬了上去,大家环视着唐天的房间,“你晚上不会从这洞里掉下去吗?”
“不会呀!我又不关灯。”
“不关灯,睡得着吗?”
唐天笑而不答。
就这个洞口不远有个沙发,又放着把吉他,沙发前有张非常厚的地垫,看着柔软极了,上面凌乱堆着一些英语杂志,翻了翻全是与音乐有关,沙发另一侧有个边桌,上面除了杂志,还有些五线谱的纸,有些已写了好几行甚至满满一页纸。
“我自己作的曲子。”唐天有点得意地解释,“不过还没想得很完美,所以没拿下去给朋友们看。”
袁雅维学过弹钢琴,她本来挺喜欢的,但到了五年级作业毕竟多起来,就没坚持下去。她抱怨说,“也是只有你们家这种条件才能让你自由自在做自己想做的东西。”
“怎么会自由!你想多了!”
何柏文一屁股坐在唐天床上,看到床上、床边堆满玩偶,笑道,“你个男的这么喜欢抱着毛公仔睡觉啊?”
唐天走到床头抱起一只巨大的纯白玩偶砸向他,“大白大胸攻击!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床伴,大白!迪尼新片的周边……我也不自由啊,自由个屁!我妈把我逼得很紧,以前每天在家累得想死!”
“呃?”三个同学不知道怎么答话。
唐天笑了笑,“很奇怪?谁叫身边有个人,从不用努力,学什么都很轻松,做什么都能做得很完美,嗯除了运动是很差劲,有时候,真的很想跟他交换一下……”他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放下大玩偶、走到一扇窗子前,他无意识地扫了一眼窗外,突然像见到鬼似的眼都直了,捂着嘴巴马上蹲在窗前的地板上。
“搞什么鬼?”三个人赶紧过去。
唐天一边比划着让他们赶紧蹲下再挪过来,另一只手放在嘴边嘘着让他们别出声。他们按唐天的要求,小心翼翼地隔着玻璃、露出半个脑袋、透过玻璃看去。
原来,这是一个内窗,外面是刚才的大厅上层的镂空。他们又小心翼翼蹲高一点点,向楼下的大厅张望。
只见唐晔坐在沙发上,刚才的方伯伯站在他身侧。他面前的却站着另一个中年男人。中年男人背对着唐天房间的这个内窗,看不到脸,但从他的手和全身的动作来看,正对着唐晔说着什么,但内容明显让唐晔非常不悦。
“你家玻璃的隔音也太好了!”袁雅维见唐晔的表情很不高兴,不由得抱怨:“啥也听不见!这窗子能开的吧?”
“能开,别开!”
“反正隔音,那我们干嘛还这么小声说话,”何柏文说,“谁呀那人?你干嘛那么怕他?”
“刘叔,我妈的秘书。我妈要是知道我逃课回家了,周末还不把我揍死!”
刘秘书带来了唐太太的话。妈妈归秀兰的意思,让唐晔当众给老师道个歉,那梁老师得了面子,这件事就算揭过。
唐晔努力压抑着自己的声线,平静地问刘秘书,“妈妈是否知道了整件事呢?她问过我吗?”
“三少爷,我们去动一个老师,只要能抓住点问题,都不是很困难的事,但反过来,您也知道,越大的家族,一出现什么风吹草动,越容易引起口碑问题。您要让唐家陷入丑闻吗?”
“刘秘书,容我插一句话……”方源在一旁看不下去了。
刘秘书举手打断他,“方总,这件事,刚才老太爷已经在电话中与夫人沟通好了,老太爷不插手。平时我一定会而您多多请教,但这事,不是你我说了算,是夫人说了算。”
“那就别说了。”唐晔闭上眼睛,忍受着席卷着内心的荒芜。他懒得再废话,站起来转身上楼梯。
刘秘书三步两步追上他,一边叫着:“三少爷,请留步,夫人还说……”说着,就想伸手拦住唐晔。他的手即将碰到唐晔那一刻,唐晔侧头,像看白痴那样看了他一眼。
方源赶紧拉住刘秘书:“刘秘书,你这样,老爷可就不会看谁的面子了。”
唐晔施施然地上了楼。
刘秘书见他离开,才压低声音对方源说,“方哥,我也是为难,他能听进您的话,您帮劝劝。”
方源苦笑,“老弟,您觉得大太太的做法,合理吗?现在不是说唐家的孩子搞特殊,而是,一个学生被科任老师当众体罚的事……”
“这件事怎么定性,还不是学校与夫人商量的结果吗?夫人摆明就不想和教育局的缠上。”
“那就让三少爷他一个孩子忍着吗?”
他们几个同学隔着玻璃窗,又见到两个中年男人在大厅里掰扯了好一阵子。
袁雅维向二楼半封闭走廊那边看去,只见唐晔上了楼梯,站在二楼西侧的落地玻璃窗前看着外面。现在已是下午,阳光从窗外透进来洒在他身上,但袁雅维总是觉得这个披着紫色晨袍的男孩,既寒冷,又无助,他的身影萧条,就像站在一片什么都没有的旷野上。
他发了一小会呆,慢慢向半封闭走廊另一头走去,消失在她视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