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再次睁开眼,鼻腔充斥着烟草味。
我妈趴在我床前睡着了。
我爸站在窗口一根接一根地吸烟。
我妈被惊醒,愣怔片刻后,眼眶盈满泪水,“冉冉,我的好闺女,妈让你受苦了。”
腔调哀绝凄惨,演得好像很爱我一样。
我爸闻言撇过来,干涩的嘴蠕动,“冉冉,你现在身上还有多少钱?”
我第一次听他心平气和地跟我说话。
“我一个月工资一万,上交九千,我哪里还有钱?”
一抹苦涩在心里蔓延开来。
可笑,第一时间不是关心我的身体,而是惦记我的钱。
即使知道我患了癌症,也不妨碍他们偏心。
连个医院都不舍得送我去。
我妈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看向我,“是妈错怪你了,妈的错,是我该死。我就知道我们冉冉从小就是乖孩子,知道体恤父母,爱护弟弟,这个家没你早散了。这么好的孩子怎么会得这种病。”
她握着我的手收紧,“所以你再帮你弟弟最后一次,收拾最后一次烂摊子。”
我勾起发白的嘴角,甩开她的手。
“你们还想要怎么样?”
“你在外面这么多年,肯定有认识的有钱朋友,你向她们借点,等我们有钱了再还给她。”
我没忍住笑出声,“算盘珠子蹦我脸上了。债不是我欠的,凭什么要求我借钱还。还等你们有钱了,这话说出去你们自己信吗?”
“别跟我提什么我是你们生养的,你们只是生了我,什么时候养我了,我就是一颗杂草。我工作三年,给你们打过的钱少说也有三十万,足够还你们这条命了。”
我苦笑,“对哦,我要死了,这条命确实还给你们了。”
我转身直视怒气冲冲的我爸,“要钱没有,要命一条,早死早超生。”
他说,“赵晓冉你就是该,忘恩负义,你怎么不被雷劈死。”
这是一个父亲对女儿说的话。
听习惯了,我已经没有任何悲伤。
“你们也看到了,我现在钱没有,人也濒临死亡,没什么可利用的了,以后也别来求我了。”
“冉冉!”我妈叫我,“你真没见我的银行卡吗?”
“钱钱钱钱钱,你们心里到底有没有我这个女儿,我都要死了。”
能不能关心我一下。
我朝她嘶吼。
我妈即刻闭上嘴,走过去扯我爸的袖子,“我跟你爸先去找银行卡凑钱,你自己想想该不该帮你弟。”
这话要是放在以前,我肯定会自我攻略,自我反省,最后听话地交钱。
但现在我只想让他们赶紧滚,在我这看着心烦。
听门外彻底没了动静,我才从手机壳后取出那张银行卡。
简单画个淡妆,掩盖一下死气沉沉毫无血色的脸。
银行卡本就是用我身份证办的,我现在拿回来也无可厚非。
在机场旁边的ATM机旁边,我看了下余额。
还剩二十五万多。
这三年他们为了给晓飞娶媳妇,确实过得紧巴,还剩了不少。
5、
我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
很远看到房门前蹲着一个小女孩。
她很漂亮,跟小时候的我长得很像,长睫毛上还挂着泪水,应该是刚睡着不久。
我靠近时,她却突然睁眼,仰头看我。
“姐姐救我,弟弟要抢我的房子,抢我的钱,不给他,爸爸会打死我。我不想死,姐姐帮帮我好吗?”
我朝四周看了看,并没有发现她父母。
“姐姐有病会死,只能保护你几个月。”
“几个月就够了,他们会忘记我!”
听到她略显阴沉的声音,我竟不觉得害怕。
还打开门让她进去,从袋子里拿出刚刚买的月饼递给她。
“98一个试试,味道不错。”
她一口口啃着月饼,视线却落在我兜里,“真为姐姐开心,但这还不够,他们还会找过来的。”
我感觉莫名其妙,但仍旧没多想。
5、
这段时间我爸妈总是想方设法地联系我。
不断地换手机号给我打电话,发短信。
但全被我拉黑,删除。
不看也知道,肯定是求我帮他们收拾烂摊子,替赵晓飞还钱。
不看还好,看了那些自私刻薄,打着为我好的名义诓骗我的言论,我估计又会内耗伤心。
但有天半夜,迷迷糊糊间,我好像看到住在我家的小女孩从枕头下偷走我的手机。
蹑手蹑脚地走到阳台边,还心虚地朝我这边看了眼。
我跟上去,躲在窗帘后,大气不敢喘一下。
熟悉的铃声响起的那一刻,我头皮都在发麻。
她在给我爸打电话。
电话打通了,里面传来我爸暴虐的声音。
“想通了?想通了把钱打过来,现在还来得及。你弟弟要是因为你出了什么事,你后半辈也别想好过。”
赵晓飞犯的错总能怪到我头上。
说到底他们才应该对赵晓飞负责,不是他们溺爱,赵晓飞不至于如此无法无天。
“老不死的,你先闭嘴。”
小女孩冷着脸,语气也冷冰冰的。
“赵晓冉她在山城有套房子,银行卡也在她这。”
对面沉默了两分钟,随后爆发出一阵狂笑。
小女孩却仍旧冷冷的,“你们过来一趟,地址我等会发给你。”
说完她挂上电话,转过头,与我四目相对。
她错开眼,自然地把手机塞进我手里,“晚安!”
我大脑一片空白,直直走向她攥着她的脖子,“我要杀了你。”
她笑,“你杀不了!我都是为你好。”
6、
我能清晰地感知到生命的流逝。
例如越来越少的头发,越来越蜡黄的脸,越来越骷髅的身体……
每每在镜子前坐下,眼泪总会莫名地流下。
都说好人有好报,我当了一辈子烂好人,却是死的最惨,最早。
最后我接受了医生做化疗的建议。
那天我剃光所有头发。
小女孩眼里盛满了泪水,还强忍着说,“好看!”
我装作被她骗到了,也跟着说,“我也觉得好看,底子好。”
但做完化疗出来,我还是没忍住情绪失控,哭了一下午。
太丑了,太痛了。
脑癌晚期,连视觉都有点模糊不清了。
幸好还有人陪在我身边。
世人都在说血浓于水,但我不信。
因为我拉出我爸妈的手机号,收到的短信全都在逼我要钱。
“晓飞手指没了一根,都怪你,是你的错。”
“我知道银行卡在你那,你赶紧凑够五十万送回来,你难道想看你亲弟弟死吗?等我和你爸去世了,晓飞就是跟你最亲的。”
“你的病怎么样了?钱我不想要了,我跟你爸想去看看你,把地址告诉我,生病了一个人怎么行。”
“单位什么时候分给你一套房子?你怎么没跟我们说,我们又不问你要,跟自己父母还玩心眼子。”
……
幸亏我当时阻止了小女孩,她才没把地址发出去。
我扔下手机,嘲讽地勾勾唇。
6、
从医院回家时,门口站着熟悉的两人。
我爸四处打量着房门和小区环境,眼里闪着光,看来是特别满意。
我妈死气沉沉地脸上还终于挂上点笑。
我扶着墙走过去,用了很大力气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你们来做什么?”
“钱——”
扭头的瞬间,我爸声音低下来。
视线落在我瘦骨嶙峋的身体上,灰色的眸子里涌动着我看不清的情绪。
打骂了我一辈子的父亲,竟然抬手擦眼泪。
更别提一旁泪如雨下的我妈。
我第一次见他们为我揪心。
“冉冉,你晓飞已经被你爸赶出去了,钱我们也不问你要了,你放心。你现在只要保持好心情,好好养病。”
如果刚刚没看到他们贪婪的眼神,我可能就信了。
小女孩似乎很怕我爸,躲在我身后不敢出声。
“你们走吧,我不需要你们照顾。”
我淡淡开口。
我爸却一把抢过我手中的钥匙,笑着打开门,走进去。
他说,“没良心的东西,在城里过的什么好日子,怪不得不愿意回家。嘴巴严,还有心机,家里人竟然一点都不知道,怎么?怕我跟你妈抢啊!”
我妈一贯地跟在我爸后面当理中客,“冉冉这就是你不对了,防着外人可以,怎么还防着自家人。”
“该死,她得病就是报应,好日子过太多的报应。”
我爸言辞狠厉,好像我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
但谁又看到我的苦。
我初中时成绩很好,但家里没钱,我也想着为家里减轻负担,便同意他们的说的,辍学去大城市打工。
我带着五十块走。
刚开始只能露宿街头,捡垃圾桶里吃剩下的残羹剩饭。
后来我开始跑外卖,每天风吹日晒。
凌晨两点多回地下室睡会,四点又要出去。
一个女孩子被保安骂得狗血淋头。
每天焦虑的睡不着,吃不下。
……
我怕他们担心,从没跟他们诉过苦。
她们也从不打电话问我过得怎么样,张口闭口都是钱。
有次实在坚持不下去了,我打电话给我妈,哭着说累,想回家。
她说,“你累有人比你更累,多看看那些人,你就知足有干劲了,说到底还是怪你自己没本事,不够坚强……”
字字句句都是我的不是。
我止住哭声,挂上电话。
这次后,我再也没诉过苦。
他们也全当我没受过苦,以为我在大城市背着他们享福。
我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看向他们,“滚出去,我家不欢迎你们。”
“我们是你父母,你这是说什么混账话。”
我妈黑着脸。
小女孩攥着我的手,仰头看着我,“我怕,你赶他们出去好不好。”
“收收你们贪婪的视线吧,你们不走,我立马叫保安请你们走。”
不说还好,一说我爸妈大喇喇坐在沙发上,“我看谁敢动我!”
他们似乎断定了我不敢动他们。
但我没有犹豫,真把保安叫来了。
我爸是窝囊废,看保安一身腱子肉,立马怂了。
瞅了一眼,带着我妈离开。
7、
“姐姐,他们还会回来的。”
“再赶出去就好了。”
“这样不行,不吸干净你的血,他们不会放弃的。”
我对上小女孩的眼睛,猛然想到了什么。
对,只有我死了,他们才会换个人吸。
我爸妈知道我彻底心寒,想跟他们断绝关系后,开始来软的。
我打算下楼扔垃圾,一开门我妈站在门口。
她手机拿着礼盒,里面是很大一个洋娃娃。
见我她把娃娃塞进我怀里,“小时候你喜欢妈没钱买给你,现在补回来。”
我随手扔掉,“人都是会变得,小时候喜欢,现在也会讨厌,小时候想要的,现在看到就恶心。”
她流着泪,握住我的手,“冉冉,我知道以前委屈你了。我跟你爸是老封建,只顾着儿子委屈了你。但我现在明白了,不争气的儿子不如不要,我们真想要补偿你。”
“滚吧,从我世界里消失就是对我最大的补偿。”
闻言,她像是霜打的茄子,低着头走了。
隔天却有满血复活准时出现在门前。
这天手里拿的是蛋糕,说怕我熬不到生日那天,想提前给我过次生日,让我体验一下家庭的温馨。
我冷着脸,打翻蛋糕,任由她在门外哭。
8、
中午我点了份外卖。
拿进家里才发现送错了,于是慌忙下去叫住骑手。
电梯门刚打开就见骑手在门口等着。
他脸上挂着猥琐的笑容,手里还举着手机对着我拍,“妹妹这么喜欢哥哥,还追着下来了。”
我瞬间明白,他在耍我,拍素材放在网上引流。
我脸色瞬间冷下来,“别拍了,我让你停下!”
对面不但没有停止,反而愈演愈烈,镜头怼我脸上。
在男人的手碰到我的脸时,我爸突然站出来挡在我面前。
跟骑手扭打起来。
看着我爸又矮又瘦的身影,我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又被触动了。
眼泪一滴滴砸在地板上。
小拇指突然被人攥住,我被吓了一跳,低头看到小女孩。
她笑着问我,“姐姐要原谅他吗?”
我唇颤抖着没有说话。
“你想重新回到这个家吗?他们从不把你当家人。”
小女孩指着我爸,“他们现在求你原谅可能只是想要你的房子,财产,他们知道你快死了,在放长线钓大鱼,最后吸你一次。”
“小时候,你需要保护的时候,他可从没站出来过。”
她朝我摆摆手,暗示有秘密要告诉我。
9、
她说,“你忘记昨晚听到过什么了吗?”
我一怔,一股寒意从心头蔓延开来。
不是做梦吗?
梦里我出去散步,听到楼梯间有熟悉的声音。
我屏息静气,好奇地走近,才发觉是我爸妈。
“宽限你一周,再拿不出钱,你儿子另一只手也别想要了。”
这人的声音像从地狱来的,让人毛骨悚然。
我爸低声下气,“已经在努力了,求你别伤害晓飞,他这孩子被我宠坏了,胆小,禁不住吓。”
他竟然还哭上了。
说着他一脚踢在我妈肚子上。
“都怪你没用,这都多少天了,还搞不定她。”
“这妮子一向好哄,这次不知怎么铁了心要跟我们划清界限,油盐不进,我能有什么办法。”
“还是你对自己不够狠,没戳到她心眼里,明天看我的。”
我捂着嘴,默默离开,把自己闷在被子里痛哭。
第二天,我竟然以为这都是梦。
以为我妈爸不可能坏到这种程度。
10、
我爸一边揍骑手,余光一边撇向我。
骑手演技太差,太夸张,拳头还没碰到脸,震天的喊声已经叫出来。
我擦干眼泪,冷笑一声。
差点被他自导自演的苦情戏骗到。
两人演了不到十分钟,动静渐渐小下来。
“行了,别演了!”
我话音刚落,骑手利索地从地上爬起来。
我爸心虚地撇开眼,“什么演不演的,赵晓冉你别好心当成驴肝肺,今天没有我你早被占便宜了。”
“什么占便宜,怎么回事,没受伤吧!”
我妈见事情发展方向不对,惊慌地从远处跑来,将我里里外外打两个遍。
还要上手摸我,却被我闪开了。
她的手尴尬地僵在原地。
我看着一旁视线锁在我爸身上,迟迟不肯离开的骑手。
“他给了多少,我双倍给你!”
“两百!”
骑手立马把我爸卖了,掏出手机,调出二维码给我扫。
收到账,他一边向我鞠躬一边跑出去。
“二百块就这样送给他了,不如给你妈买件新衣服,她一年到头穿着两件衣服你不心疼。”
我爸有意岔开话题。
“少把手伸我钱包里。”
我冷冷开口。
“今天你们都在,我们把事情都说清楚,被你们死缠烂打,我怕我死得更快。”
虽然事情败落,但不影响我爸妈发挥不要脸精神。
“什么清楚不清楚的,这是世界上只有儿女欠父母的,哪有父母欠女儿的。也不是我们觊觎你这点财产,实在是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而且你死了房子不留给你弟留给谁。”
我爸跟着附和,“癌症是绝症本来也治不好,花这冤枉钱,不如全拿出来给你弟弟还债。晓飞现在还在别人手里押着,好歹是一个娘的,你咋这么狠的心,不知道心疼啊。”
简直倒反天罡。
错全是我的,全是我欠他们的。
他们从我这拿走房子和钱财就是天经地义。
“爱怎想怎么想,不管我事,也别拿这道德绑架我。”
“房子我已经挂在二手平台上了,想要可以,拿出合适的价钱就行。”
“至于银行卡里的二十万,我花不完捐出去都不会给你们一分,死了这条心吧!”
我爸举起巴掌,眼看要落下来。
我把脸伸出去,“打,对着这打,这不是农村,你敢打,我就敢叫警察送你进局子里蹲几天。”
他将手放下来,看着我的表情依旧很凶狠。
我拎着属于我的外卖,走进电梯,隔着电梯门对两人摇手,“再见!”
11、
自这以后,一个多月没见到他们。
我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
小女孩也没再来过。
一天下午,我躺在躺椅上晒太阳。
小女孩突然走来,拉着我的手,“今天我生日,姐姐能给我买块蛋糕吗?”
我迷迷糊糊地按亮手机,震惊,“今天好像也是我生日,我竟然熬到生日了。”
小女孩笑笑不说话,拉着我朝外面走。
刚走进甜品店,她的小手指着一边拖地的阿姨,“妈妈!”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到一个中年女人正背对着我。
是我妈。
她右耳垂是烂的,当年我爸连着耳环拽成这样的。
我装作没看见她,扭过头,弯腰挑着橱窗里的蛋糕。
“我看到了,她最近一直在监视你。”
小女孩开口。
“为什么要监视我?”
我轻声发问。
一个月过去了,赵晓飞的烂摊子估计也处理完了。
还有什么理由看着我这个死人。
小女孩不再说话,一蹦一跳地消失在门口。
我也拎着蛋糕跟出去。
余光中我妈的视线也跟了出来。
12、
心里的疑问越来越大。
我开始监视起我妈。
她在蛋糕店做保洁,每天早八晚六。
那天我一整天都没出来,晚上六点乔装打扮后,在店铺的花坛边等她下班。
我跟踪她来到熟悉的大桥下。
见她在一张席上躺着,嘴里还带着笑。
那个位置,我之前也睡过。
我拉紧胸前的围巾,在附近找了家酒店住下。
第二天,我妈上班时,我轻车熟路地摸到桥下。
跪在席上翻她的包,想找到点蛛丝马迹。
手突然被人攥住。
“小偷?”
我仰头看到熟悉的奶奶,悬着的心终于落下。
我们当过半年多的床友,她知道我家的事。
“不是小偷,是我赵晓冉,她就是我妈。”
我向她解释。
奶奶看看我,叹了口气,“我还以为她女儿是什么十恶不赦的混蛋,原来是你。”
她勾着腰从我妈包里翻找出一个娃娃。
娃娃上面插着大大小小的针,还写着我的生辰八字。
像是有一团棉花堵在喉咙里,我窒息一般,疼得难以呼吸,泪水也不听话地掉下。
她这是想咒我早点死。
“她每天睡前都念叨着扎个半小时,祈祷老天爷早点带走她女儿。我还以为她跟我一样,是子女不养她,才会这么恨。后来接触的时间多了,发现并不是。”
奶奶说着停了下来,看看我,“你也是可怜人,摊上这样的父母还得了这种病。她盼着你早点死,拿你的尸体还债还钱。”
我皱着眉头,急着问,“什么意思?”
“冥婚知道吗?说她债主儿子前不久车祸死了,因为未婚死不瞑目,想找个女孩配冥婚,送他去投胎。”
……
我一路哭着回到酒店。
回想起奶奶的话,我心里升起一阵恶寒。
以为死是终点,就能摆脱这对吸血鬼父母原来不是啊。
得了癌症也没用。
想到癌症,我太阳穴突突地通。
是癌症吗?
我慌乱地爬向衣架,取下包,倒出一地东西。
我拿起药瓶,揉了把眼睛。
是抗抑郁药!!!
不信邪,我又换一瓶,结果发现还是。
我打开手机,找出主治医生的微信号,翻开过往的聊天记录。
我边哭边笑。
踏马的我是抑郁症,不是癌症。
那我这越来越差的身体怎么回事。
我跑去卫生间对着镜子,卸掉脸上的妆。
镜子里出现一张白皙干净的脸。
弯腰时拿毛巾时,兜里掉出一个装着红色液体的球。
我在水池旁挤掉,原来是血包。
所以说这半年,我一直在演一个癌症患者。
想起来了!
因为我爸妈不停向我要钱,我早有一刀两断的想法,但始终迈不过去道德良心这道坎。
于是一直内耗,患上了抑郁症。
被公司辞退这天,我恰好捡到一张脑癌确诊通知书。
于是想到一个好的方法摆脱他们。
死!
炸死!
我回家就是为了通知他们我要死了。
我变着法子拿回银行卡,是为了炸死后能有钱,圆读书梦。
小女孩不过是小时候的我。
在我爸妈来到我的城市,恩威并济,试图控制我时,她总会站出来提醒我他们不值得相信。
当我刻意忽视那些赤裸裸的恨,动摇时,她总想办法让我清醒。
我躺在床上大笑,身上的枷锁终于被全部打开了。
我不是必须对他们的人生负责,不是要经过他们同意,骗过他们才能过自己的生活。
只想我想开了,他们就拴不住我。
13、
隔天,我画上正常的妆容,像个正常人一样走进小区。
把房子打扫干净后,委托给中介销售。
迎着阳光,我拉着行李箱走出去,在站台边等出租车。
我妈不知从哪窜出来,拽着我的袖子,“你去哪?”
我摘下墨镜看她,险恶地甩甩袖子,“你管得着吗?”
可能是看我气色不错,我妈脸色苍白,颤抖着问我,“你……好了?”
“好了!”
我对着她笑。
司机从我手机接过行李箱放进后备箱时,我妈还是一副被雷劈的表情。
我戴上墨镜,朝她摆手,“再见!”
这是再也不见的意思。
14、
我在德国顺利入学的第二年,我找到我妈的手机号码打了过去。
我开口,“晓飞现在过得好吗?”
我妈先哭了两分钟,听声音沧桑了不少。
她说,“你打来的正好,你帮帮我,家里是真走投无路了。”
我假装伤感,“怎么了?”
“他们爷俩卖肾卖器官,才把钱还的还剩十万,但赵晓飞不争气,他想捞回来,接过又栽进去两百万。我跟你爸都是老农民,哪有这么多钱,血都被他吸干了。”
闻言,我心里好爽,但同时也为自己庆幸。
这个家就是无底洞,如果当时我没走出来,为了所谓的亲情一再忍让,现在走投无路的就是我了。
我没忍住笑出声。
“你指着我同情你吗?看你们过得不好,我只会开心。”
对面静默两秒。
我听到断断续续,像濒死挂着最后一口气的人发出的男声。
他说,“冉冉,你要害死爸爸吗?”
“对啊,你觉得是就是了!但你最好别死太早,你死了谁给你儿子收拾烂摊子。没人收拾烂摊子,他可怎么办,真可怜呐!”
对面没了声,过了会电话被挂断了。
我看着手机屏幕,心里没有任何感觉。
人生的前二十五年对他们,我已经仁至义尽,问心无愧。
走到今天,只能怪他们太把性别当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