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怎么做到一边对我言语出格，一边表现得如此……纯情的？
“我……我没有讨厌你。”
他看向我。
“我只是觉得，我爹……不适合你。”
他斟酌着用词。
“现在讲究男女平等，自由恋爱，一夫一妻制，姨太太这些东西是旧社会的封建糟粕。若你是受到强迫入府的，我可以帮你。”
我摇了摇头。
“多谢二少爷关心，我是自愿跟随庄老爷的。”
他看上去有些郁闷可惜，声音带了几分烦躁：“好吧。”
“如果你在府中有难处，可以来找我，或者去找我母亲，她很喜欢你。”
我看着他在阳光下发光的眼眸，微微一笑。
“好。”
4
在庄府的日子里一天天过去。
一日，我自大太太处请安回来，经过偏院时，看到一个身影。
他看上去比庄老爷更加的苍老，须发皆白，佝偻着身子，身上穿着打着补丁的粗布素衣，双手提着一筐土，艰难挪动着步伐。
我站在原地观望。
蓦然，他脚步一个踉跄，重重摔倒在地。
我快步走向前，抬住他的胳膊，将他扶起。
老人抬起头，背光之下，看向我的眼神和大太太如出一辙。
……
回去时的路上，恰巧遇见了大少爷庄统。
“六姨娘这是去干什么了？”
他伸手带着笑意拦住我。
其实大少爷容貌倒算得上英俊，只是眼下总带着青黑，走路浮虚，举手间总带着轻浮味儿。
我欠了欠身，温声答：“刚刚从大太太房出来，四处散散心罢了。”
他眼睛直勾勾盯着我：“姨娘倒真是生了幅好样貌，怪不得我那爹都把持不住。”
我朝他微微一笑。
他忍不住倾过身，在我耳边轻语。
“姨娘进府这段时间怕是还没同我爹同过床吧，姨娘知道，什么是人间极乐吗？”
他的呼吸喷在我的后颈处，带起一阵鸡皮疙瘩。
我向后靠了靠。
“看来大少爷深谙此道，想必是个中好手。”
我慢慢地、一字一句道，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来。
他离我极近，我看见他眼中闪过一丝贪婪。
“若是有空，定当和姨娘深入探讨一番。”
……
晚间，下人来传说老爷今晚会来我房中过夜。
经过这些天的修养，庄梁的身体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我并不意外。
我坐在椅子上，静默等待着。
门外传来沉重的脚步声，渐渐向房中走来，“吱呀”一声，一个人影向我靠近。
我抬眸，庄老爷那苍老的脸庞映入眼帘。
他看起来比之前在床上有精神了一些，只是夜色昏暗，灯光如豆，映的他面色青黑，宛如一具行走的干尸。
“这些天过的怎么样？”
他缓声问我。
我起身相迎。
“承蒙老爷厚爱，这些天奴家过的很好。”
他细细打量着我，眼神在我的脸在久久徘徊。
“你觉得大太太怎么样？”
他突兀开口。
“大太太对奴家很是关切，是心慈之人。”
我温良道。
他脸上浮起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夜深了，早些歇息吧。”
他向我靠近，那双布满皱纹的手贴上了我的肩膀，那股冰凉仿佛沁入骨髓般传进我的肌肤。
正当他拉着我向床走去，房外却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老爷，二少爷邀您去前厅谈事。”
下人在外面叫道。
庄老爷迟缓的动作顿了顿。
“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他苍老的声音响起。
外面的下人安静半晌，又开口：
“老爷，二少爷说是很重要的事，耽误不得。”
屋里一时静默无声，那传话的下人仍守在门口。
“早些歇息吧，我过些日子再来看你。”
他淡淡道，声音平静的听不出喜怒，随后转身离去。
我听着脚步声走远了，拿起床头的书，蓦地想起了白日时的情形。
那时我也是在屋里看书，庄萧突然闯了进来，说大太太给我送了东西过来。
“这些东西有下人做，怎么好劳烦二少爷呢。”
我面上浮现些薄红。
“不麻烦，左右我闲着也是闲着。”
他一本正经，眼睛却盯着我不放。
“今日天气正好，小娘怎么不出去逛逛。”
他一声“小娘”叫的缠绵婉转，活像是被迷昏了头的妻子依依甜蜜地唤着夫君。
我压下嘴角那抹笑意，仿若不经意间道：
“老爷身体渐渐好了，我想着这几天约莫会来瞧我，索性就在屋里等他了。”
他一怔，似乎一下子从美梦中惊醒过来。
“我爹他就那么好吗？让你望穿秋水的等着他。”
他垂着头，脸色晦暗不明。
“老爷对我有救命之恩，况且我身为妾室，等待主君也是应该的。”
我继续回答着，丝毫不管他越来越难看的面色。
他看起来生气极了，脸上戾气横生，牙关都咬的紧紧的。
似乎想说什么，可他忍住了，只是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来：
“那姨娘就慢慢等吧。”
说完，看了我最后一眼，拂袖而去。
我从回忆中回过神来，想起他离去时那副模样，心下有些好笑。
正看着书，放门外又响起了声音。
“六奶奶，太太邀您过去夜谈。”
是大太太贴身丫环的声音。
想必大太太也得知了老爷来我这儿的消息。
我应下来，理了理衣服，走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