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睁开眼时,已经是深夜。
房间里一个人都没有,门也关的严严实实,吸了吸鼻子,颜芷潇闻到了清苦的药香气,往下看了一眼,小腿被一块木板固定住,外面还包了厚厚一层。
看了看四周,陌生的床帐,陌生的桌案,陌生的被子花纹。
就在她满腔疑问时,门突然被推开,伴随着一阵冷风。
“感觉身体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君承手里拿着两个乳白色的瓷瓶走进来,封口被密塞着。
颜芷潇往上拽了拽被子。
“君承。”
男人扒开了瓶塞,语气不变,“怎么?”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问我。”这话她今天出精武候府的时候就很想问了,今天的君承看起来很奇怪,虽然也是一如既往的沉默寡言,但总觉得有什么变化。
君承坐在床边,将药膏均匀的涂抹在颜芷潇受伤的指尖上,“这一身伤,是谁干的?”
“嘶——”颜芷潇抬眸,倒抽了一口冷气。
也是在那一瞬间,他看到了君承眸中细碎的光。
“腿是精武候打的,脖子也是精武候掐出来的。身上的鞭伤和那场大火,是他夫人的手笔。我今天真的一度以为我活不成了。”
她笑了笑,眼角上升起一抹绯红。
指尖的伤口上完药以后倒是不太疼了,反而还有些冰冰凉凉的,很舒服。
颜芷潇看着手指上裹着的白布,眸中突然潋滟了一层雾气,就连她自己也觉得猝不及防。
“君承?”
她觉得他没有好好听,像是在出神。
“嗯。”君承把她最后一个手指裹好,垂着眸,隐藏了全部的情绪,刚把塞子放回去便听到了颜芷潇闷闷的说话声。
“君承,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好不好?”
君承动作一顿,说了一句“好”。
颜芷潇呼出一口气,闭上了眼睛,就当君承以为她睡了时,她却再次开口,像是很疲惫,“今天真的好疼啊,疼到我不止一次问自己,为什么要受这种苦,死了都未尝不是一种解脱。可继而又想,我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还有很多未完成的任务在等着我。”
她很少这么吐露心扉,大多数的时候都是见谁都是笑意盈盈,从来都不会主动招惹麻烦。但君承知道,她心底其实是一个很冷漠的人。
他也知道,颜芷潇是他见过最与众不同的女子。
她是那种认可把血往下咽也不会多说一个字的人,君承不知道她今天到底经历了什么,居然会说出这么一番话。
伸手,打开了另一个瓶口,轻轻的往颜芷潇脖颈上涂抹了一些。
“潇儿。”
颜芷潇已经昏昏欲睡,听到他叫自己的名字,又迷茫的睁开了双眸。
“以后不会再有这种事发生了。”他说:“我会保护你。”
……
颜芷潇是一个在床上闲不住的性子,才三天过去就琢磨着能下地走一走。
她的体质很特殊,皮肤就算是破了一个小小的口子都要很长时间以后才能痊愈,更何况现在身体上都是鞭伤。
在秋云面前她不敢表露的太痛苦,否则那丫头又要自责了。
此刻,颜芷潇拄着一根结实的棍子在院子里乱晃,半点也没有要闲下来的意思。
“小姐,你的腿还没好,再这样下去会出事的!”秋云害怕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在后面一脸惊恐的跟着。
颜芷潇倒是不甚在意。
“我伤的是右腿,现在只用一条左腿,不用担心我,我有分寸。”
话音刚落,一阵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颜芷潇抬手去遮头顶的阳光,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来人。
君承今日穿了一身暗蓝色的衣裳,腰间佩戴一块价值不菲的明玉,这是颜芷潇第一次看他穿玄色之外的颜色,一时间便多看了几眼。
“摄政王今日怎么有时间来我这里?”颜芷潇坐在石凳上,一只手撑着下巴。
她今天的状态很好,同三天前那个傍晚像是换了个人。
除了脸色还是一样的白。
“想来便来了,帝师大人今日身体如何?”
外人看起来他们二人像是在打官腔,这也的确是他们以前说话的方式,现在却同那时多了几分熟稔,像是老朋友般的调侃。
君承的视线定格在颜芷潇的后背上,眸光陡然一暗。
她穿的还是同往日一样的颜色,方才后背的衣料还是纯白色的,现在却已经隐隐泛红。
察觉到颜芷潇刻意紧绷着后背的动作,君承的五指用力扣紧石桌。
“给你们小姐的后背和手臂上过药吗?”君承转而问了秋云。
“后背和手臂?”秋云像是傻了,显然是没想到颜芷潇的身体还有其他的伤口。
这段时间她们的接触都很少,因为颜芷潇知道,如果秋云知道自己还有这么多的外伤,肯定会哭上一整日。
医师是男子,颜芷潇总归是有避讳的。
能碰到的地方都上了药,只有后背没有管。本以为只是皮外伤,过几日便好了,却不想这种蚀骨灼心的痛一日比一日严重。
还不等她开口,君承突然将她打横抱起,不顾她的挣扎,将人放在了床榻上。
“秋云,进来给你家小姐上药。”君承叫了一声正焦急的徘徊在门外的姑娘,此言一出,颜芷潇吃力的转过身,还想要去伸手抓过那质地温润的药瓶。
君承往后一躲,轻轻按住颜芷潇风肩膀,认真的威胁道:“如果再动,就由我亲自为你上药了。”
说着,他作势要帮颜芷潇把外衣脱下来,手指刚一碰上,小姑娘身体颤抖了一下,连忙提高音量催促秋云的动作快一些。
在她看不到的角度,君承的唇角勾起一道若隐若现的弧度。
他没有出去,在秋云给颜芷潇上药的这段时间里,君承一直看着墙上挂着的壁画,听着颜芷潇偶尔忍不住的闷哼声,右手下意识的攥紧了玉佩,拇指描摹着上面清晰的纹路。
突然就想到了三天前,一向倔强又聪明的姑娘红着眼睛说,我真的好疼啊。
他到现在依旧识不得那是一种怎样的情绪,恐怕不是用“心疼”二字就可全部概括的。
上完药后,秋云识时务的走了出去,顺手带上了门。
颜芷潇现在还很虚弱,直到痛意消散了些,才闭着眼睛问,“关于赈灾款贪污一案,已经结了吗,精武候认没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