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内。
躺在病床上的年轻面孔,目光无神地朝着蒋翩枝等人的身影,看过来,她憔悴的眼角有两滴清泪落了下来。
她没有出声。
进入病房的蒋千均,倒是红着眼睛,开口了:“我们蒋家,从不允许有像你这么没骨气的人存在,下不为例,听见了吗!”
躺在床上的年轻女人泪流满面,她垂着的眼睛,落在蒋千均垂在两侧的双手上,看到他因为愤怒,而轻微颤抖的双手,她哽咽出声:“均儿,你的手,还痛不痛?”
这句话,瞬间击溃了蒋千均的所有坚强。
他定定盯着面前的年轻女人,眼睛通红,视线早就已经模糊了。
他几乎已经记不起来是多少年前了。
那时候,弟弟小舟才刚刚出世。
也不过才刚刚牙牙学语的他,被敌对集团的人绑架,也是那个时候,他受伤的双手,落下了病根,每次情绪激动,就会忍不住颤抖,疼入骨髓。
他却从未哼过一声。
如果不是精通医道的顾向晚,发现了异常,也许,除了他之外,不会有人发现这个秘密。
那个时候。
刚学三字经的年纪,他还曾安慰母亲,他是蒋家的孩子,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男子汉,是不怕疼的。
母亲抱着他哭了一夜,打那之后,给他用过不少药,现如今,倒是已经不再疼了。
可他情绪激动时,双手还是会忍不住轻微颤抖。
蒋千均的情绪已经濒临崩溃了,他强装出镇定,盯着面前那张比他还要年轻了几分的面孔,说话时,他的声音却已经哑了:“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蒋千均上前,双手抓住对方的双臂:“说!你到底是001号,还是我的母亲!说啊!!”
“说啊!!!”
“二哥,她现在还很虚弱,请你冷静一点。”蒋翩枝伸手,抓住蒋千均的手臂,试图将两人分开。
但她低估了蒋千均的力气。
她根本没办法将他们两人分开。
一旁的蒋行舟轻轻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扭头,看向身后的大哥蒋封行。
得到示意。
蒋行舟这才上前,连哄带拖将蒋千均带出了病房。
病房内,重新恢复了安静。
蒋翩枝吐出一口气,坐下来,望着因为失血过多,而脸色苍白的001号,对方那张跟自己长得七分相似的脸,也让她忍不住有一瞬间的恍惚。
“能告诉我,你是什么时候,恢复的意识吗?我想,还有一些东西,需要你的解答。”
蒋翩枝努力不让自己的情感影响,她现在需要调查清楚,面前的001号,到底是拥有独立人格的人,还是彻底被自己母亲的意识所影响的人。
这很重要。
001号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她望着蒋翩枝的脸,开始回答。
在一座无人探索过的危险海域。
海底。
有一座任何人都想不到的海底监狱。
原本已经成为报废品,被当作医学垃圾丢弃的她,意外从昏迷中苏醒了过来。
至于海底,其他被当作医学垃圾的失败品,则是依旧是沉睡状态。
作为第一批克隆人,她曾接受过许白焰的芯片移植移植。
因此,她是知道天堂岛的存在的。
也拥有,那个叫图灵的ai智能的所有记忆。
用一句话来解释,不论是她,还是那些已经成为医学垃圾的报废克隆人,又或者是AI智能图灵,她们的记忆,是互通的。
刚苏醒的她。
第一个返回的地方,就是天堂岛。
天堂岛上,出现的基因残片,也是她留下的。
当时的她,返回天堂岛,误触了岛上的机关,受伤才留下了痕迹。
也因此。
她苏醒的事,暴露了出来。
为避免克隆实验出现在大众视野之中,许白焰一直都在暗中追捕她。
为了躲避追捕,她只好返回海底监狱,将海底监狱的其他克隆人的尸体,放了出来。
克隆实验,到这个时间段,才彻底进入了人类的视野。
在许白焰自顾不暇,急于销毁克隆人身上与他相关的信息时,她也顺利脱身,逃入了全球封为禁地的哨冰岛。
原本。
以为可以在岛上养好身上的伤,再做打算。
没想到。
没多久。
许白焰就通过她体内的芯片,还是找到了她。
001号在叙述这些的时候,面无表情。
在说完最后一个字,她才抬头,眼神空洞:“孩子,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只要我知道,我会全部都告诉你。”
蒋翩枝摇摇头,她望着面前那张憔悴的面孔:“我可以抱一下你吗?”
001号的眼底浮现一抹浅浅的笑意,点头:“当然可以。”
上前,蒋翩枝抱住了面前这个,她做梦都想见到的人。
对方不是冰冷的尸体。
也不是虚无缥缈的梦境。
对方是有温度,有呼吸,有心跳的人。
一个活生生的人。
感受着对方的体温,蒋翩枝闭上的睫毛湿润了,她将脑袋埋进对方的肩头,又过了好久,才红着眼睛,带着浓重鼻音抬头:“谢谢你,如果可以的话,我还希望拜托你一件事。”
001号温柔望着她:“你说。”
“请你活下去。”蒋翩枝眼底带着一丝请求,补充:“至少在事情调查清楚前,可以吗?”
病房外。
蒋翩枝走出病房时,她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一般,她重重坐在走廊的长椅上,神色憔悴。
在她身后,跟出来的蒋封行,神色凝重,手掌落在她的肩上,没有出声。
兄妹两人就这么安静呆了很久很久。
直到蒋翩枝的手机铃声响了。
她才回过神,勉强打起精神,打开手机查看。
是许白焰打来的电话。
蒋翩枝犹豫了片刻,立刻就将电话接通了。
可惜。
电话那头。
并没有任何声音。
蒋翩枝皱眉:“有人在听吗?”
还是没有任何声音。
内心之中,忽然升起一股不安。
蒋翩枝没敢把电话挂断。
一旁的蒋封行也察觉了不对劲,他皱眉:“我让人去许白焰的病房查看一下。”
几秒钟后。
蒋封行这边得到了信息。
许白焰,服毒自尽了。
甚至等不及蒋翩枝出手救他,他全身的所有器官,就全部衰竭了。
如此之强的烈性药物,也是蒋翩枝第一次见到。
她赶到许白焰的病房时。
贺厉存也更好处理完视频会议赶了过来。
病房内。
一股难以形容的恶臭,铺天盖地。
许白焰的嘴角,却带着微笑,安静地躺在病床上。
仿佛,他只是陷入了沉睡。
贺厉存沉默了片刻,开口:“他的尸体我会带回国内安葬。”
蒋封行没出声,默认了贺厉存的意思。
当天下午。
已经宣布死亡的许白焰,在欧洲走完了尸检的流程,一切都结束后,一架私人飞机,将他的尸体,运回夏国。
同天下午。
精神再也支撑不住的蒋翩枝,病倒了。
她只觉得,小腹好疼好疼......
后面发生了什么,她全然都不知道了。
在蒋翩枝昏迷后。
刚巧碰上谢家家主带着谢斐过来感谢。
医院门口。
谢家的车停下后。
谢家家主,刚好注意到,门口停放的那辆熟悉的黑色商务车。
不过此刻,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他去做,他也就没有特别留意。
谢斐的表情却变得有些不自然了。
刚走进医院大厅,谢斐就开始找借口推脱了:“爸,要不,您先去吧,我突然有点尿急。”
还坐着轮椅的谢无患笑了一下:“不急,我就在这里等你。”
“爸,我还有点肚子疼,还是您先去吧。”谢斐脸色僵硬,捂着小腹装出一副肚子疼的姿态,抬头看向谢无患身后的老管家,赶紧开口:“谢伯,您先送我爸过去,我一会就到!”
生怕对方拒绝。
谢斐也不等对方开口,捂着肚子,马上就冲进了医院一层的洗手间。
原地。
谢无患哭笑不得,抬头看向谢伯:“你说这孩子是怎么了?”
“或许少爷是吃坏肚子了吧,这么多年没吃过家里厨师做的饭,难免会不适应。”老管家恭敬接话:“先生,我们在这里等着,还是?”
谢无患笑着摇头:“罢了,我们先上楼吧,打听好蒋小姐的病房没有?”
老管家低头:“是。”
一楼,洗手间。
谢斐站在洗手间门口,悄悄朝外张望,确定自己父亲已经走远后,他也准备溜走了。
因为他今天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总觉得,今天可能会碰见蒋行舟。
他现在,还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抬脚就准备溜走。
谢斐跑得着急,完全没注意到,医院大厅外,一道让他全身寒毛都立起来的身影,已经进来了。
碰一声闷响。
谢斐的身体,就重重撞在了对方的身上。
谢斐急忙道歉:“对不起啊,我着急走,你没事吧?”
一抬头。
一张似笑非笑的俊美面孔,就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之中了。
蒋行舟皮笑肉不笑盯着他:“我当是谁,原来是谢少,怎么,你不会是在这里,故意等我的吧。”
蒋行舟平时自然散下来的长发,今天倒是挽了一个半丸子头。
那张俊美到极致的五官,也少了几分阴柔。
他抱着手臂,一边打量谢斐,一边挖苦:“看样子,你这几天的生活过得还不错,胖了。”
谢斐的表情已经僵住了,眼角也跟着抽了抽。
说曹操,曹操到。
他最不想碰见的人,还是碰见了。
这次,谢斐没怼他,他垂下眼皮,准备绕开面前的人。
蒋行舟盯着他沉闷的脚步跟背影,继续嘲讽:“怎么,哑巴了?”
谢斐的脚步停顿了一下。
还是强忍着,没扭头。
谢斐站在路边,准备打车的时候,他才发现,钱包落在车上了。
可车门已经锁了,钥匙也不在他这里。
怎么办?
算了。
要不就在这里等着老爹出来得了。
这么想着,谢斐干脆一屁股坐在了马路边上的人行道上,干等。
医院门口。
蒋行舟的眸子盯着那道像是小混混一样,随地而坐的身影,就这么看了一会,他才收回目光,扭头进入医院。
病房内。
翩枝还没醒。
过来探望的谢家家主,谢无患也因此没有跟蒋翩枝见上面。
走廊。
双方见面,空气略有些尴尬。
谢家家主还没忘记,当年,自己儿子偷看面前这位蒋家少爷换衣服的事。
谢家家主神色略有些不自然:“你是行舟世侄吧,没想到,这么多年不见,你长这么高了。”
蒋行舟抿着唇,盯着探视完,已经准备离开的谢家家主,声音轻飘飘开口:“快走吧,别让你儿子,在门口,等急了。”
谢家家主有些尴尬:“你跟斐儿已经见面了?”
蒋行舟抿着唇,没理他。
谢家家主碰了个软钉子,毕竟当年的事,是他们谢家理亏,又说了两句客套话,这才离开。
等谢家家主,坐着轮椅,离开医院后。
他看着已经在医院大门口席地而坐的儿子,有些头疼。
他这会儿也反应过来,刚才儿子为什么突然‘肚子疼’了。
谢斐哪里是肚子疼。
他是不想跟蒋家三少见面。
谢无患吐出一口气,倒是没急着批评,等老管家将他推到谢斐身边后,他才心情复杂,表面又若无其事地开口:“斐儿,你长大了,爹爹愿意尊重你的喜好,不过,爹爹也希望你能答应,至少,也要让对方同意才行,强扭的瓜,不甜。”
坐在地上数蚂蚁的谢斐,懵逼抬头:“?”
谢无患表情沉重,又叹息一声:“如果你愿意,改天,我们去福利院,领养个孩子,也不是不行。”
谢斐更懵逼了,他站起来:“爸,您怎么了?”
谢无患不出声,只是再次看着谢斐,叹息了一声。
谢斐:“???”
当天晚上。
谢家家主,就放出消息,以后哪家公子如果有兴趣,他愿意促成自家独子跟对方联谊。
一时之间。
欧洲不少上流阶层,都听说了这个消息。
完全不知情的谢斐,还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恶补医学文献,立志追赶小师妹的脚步。
在他努力学习的时间里。
他的手机响了一声。
谢斐打开看了一眼。
「谢少你好,我是xx大学的在读大学生,我今年19岁,性别男,我腹肌很大,其他地方也很大,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认识一下?」
整张脸都皱成了地铁老人看手机,嫌弃地将手机丢了出去:“草!什么玩意?TM有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