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听说以后，魂都吓没了，她扶着江颜一步一步慢慢回到清凉院以后，又亲自将她送到床榻上。
“怎么会突然这样呢？之前进去的时候还好好的呢。”三月的语气里含着哭腔。
江颜听罢，笑了笑：“都说了不碍事。”
“怎么会不碍事呢！”三月急得不行，“眼睛多重要啊，小姐您还这么年纪轻轻的就看不见了……”
“放心吧。”江颜安慰她，坐在床榻上伸出一只手臂，说道，“肩膀靠过来。”
三月听罢，真的微微蹲下身，把肩膀低了下来，只见江颜的手轻轻拍了拍三月的肩膀，温声说道：“一时失明又不是一辈子失明，总会有好的那天。”
“真的？”三月瘪着嘴问道。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江颜挑起眉，朝着三月说话的方向问道。
三月这才稍稍放下心来，这时候，大夫也过来了，在外面轻轻敲了敲门。
三月跑过去开了门，大夫走了进来，看了一眼老实坐在床上的江颜，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哎哟，上次掉进水里的那个也是你吧？”
“江颜看不见大夫的表情，不过这么一听，她就算再不聪明，也能听出来他话里的嫌弃。
“大夫，您给看病还要挑人的？”江颜问道。
大夫哼了一声，走到江颜面前，让三月搬了条凳子坐在床沿：“你还真照顾我的生意，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的。”
“那大夫可得对我好点，我要是死了，你上哪儿找这么好的病人去？”江颜笑了起来。
大夫见状，恨不得在她脑袋上狠狠一敲，干脆把这个没心肺的人给敲傻算了！
大夫摇了摇头，还是开始给江颜逐个检查，先是摸了一把脉，后又仔细查看了她的眼睛，问了一些问题后，大夫的神色也越来越凝重。
三月见状，有些不敢问，她犹豫了一会儿，才开口道：“怎么了大夫，情况不好吗？”
大夫摇头。
“您有话就直说吧。”江颜看不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于是开口说道。
大夫“嘶”一声，倒吸了一口气，然后一脸不解地说道：“这就奇怪了……情况没有不好，反而非常好。”
江颜扑哧一声，忍不住笑了：“大夫这话是什么意思？”
“一切都很正常，就连眼睛也没有什么毛病，怎么会突然失明呢？”大夫一脸疑惑，想罢摇了摇头，说道，“还是先开一副药方，内服兼外用，看看过段时间能不能有所成效。”
三月谢过了大夫，然后送大夫出去了。
跟着大夫一起抓了药回来，三月把药方子放在桌上，说道：“小姐，我先去给您煎药吧。”
江颜轻轻点了点头，想罢她又开口说道：“三月，桌子上有块黑布，你帮我拿过来吧。”
三月应声，把黑布给江颜递了过去，然后出去煎药了。
江颜坐在床榻上，手里细细摩挲着这块黑布，指尖的触感有些粗糙，似乎是用麻做的。
她摸着摸着，又叹了一口气。原来那个赛半仙真的不是江湖术士，看来她正好撞上高人了。
想着，江颜睁开眼睛，将黑布缠到自己的眼前，然后伸手到衣襟里把铜钱给取了出来，摊开放在手心。
她把铜钱翻过来，倒过去，铜钱碰撞在一起发出脆响，江颜什么看不到。
以为是自己修为还不到家，江颜觉得有些小忧伤。她掂了掂手里的铜钱，正打算把它们都收回去，然而就在此刻，江颜的动作瞬间停滞了——
刚才那一瞬间，她好像看见了。
黑暗之中，她看见了一点微弱的光。
虽然只有那么一星半点，可是因为她看不见，眼前全部都是浓浓的墨黑，所以就算是那么一点点微弱的光，她也能看得很清楚。
江颜的心忍不住砰砰跳起来，她憋了一口气，凝神仔细看过去，那一点微弱的星光瞬间就湮灭了。
果然还是修为不到家啊……
江颜摇了摇头，不过能够发现这么一点点星光，她已经很开心了。
想罢，她把铜钱收了放在衣襟里，静静等着三月端了药来给她喝。
三月还没等来，就先等来了江雪儿。
江颜听见门动了，笑着问道：“不是说去煎药，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颜儿，是我。”江雪儿的语气轻缓，她慢慢走到江颜身边坐下，伸手去摸了摸江颜的发丝，问道，“有没有感觉稍微好一些。”
江颜为了不让她担心，于是点头说道：“好些了，大夫说没有毛病，大概吃几次药就好了。”
“你现在看不见，手脚也不方便，要不要我去请示奶奶，让她多给你加两个丫鬟？”江雪儿问道。
江颜赶紧摇头：“不用不用，我用不惯那么多丫鬟，有三月一个就好了。”
江雪儿知道她是怕又遇上四月那样的丫鬟，也没有再坚持，扶着江颜躺在床榻上，温柔地给她盖好了被褥：“睡一觉吧，睡一觉也许就好了。”
江颜听罢，倒是真的觉得自己有点累了，于是闭上眼睛，打算小憩一会儿。
*
“小姐，这都快到中秋了，你的眼睛怎么还一点起色都没有。”
这天，三月把最后一包药煎了端给江颜，一脸愁容地看着江颜：“真的一点都看不见吗？”
江颜无辜地点了点头：“嗯，真的一点都看不见。”
“可是你看不见，为什么还不着急呢？”三月的语气都变得急促起来，“难道你一点都不想恢复吗？”
“为什么要恢复？”江颜笑得狡黠，故意逗着三月，“你看我现在，每天吃喝都有人伺候着，因为看不见，也分不清白天黑夜，我随便睡到什么时辰都无所谓……”
“这么说起来，倒确实……”三月的想法单纯，听江颜这么一说，顿时也觉得不错。
然而，江颜其实也觉得挺好。
这段时间，她因为看不见，所以没怎么往外面走，一般就是在院子里逛一逛。
眼睛看不见了以后，很多烦心的东西自然也看不见了，剩下的感觉也变得敏锐多了。
那次她站在院门口，就能感受到偶尔吹拂过来的微风，轻轻贴着她的发丝而过，一两缕发丝蹭得她的脖颈有些痒。
这样微妙的感觉她从来没有感受过。
她开始渐渐理解赛半仙那天对她说的话了。
原来赛半仙所说的“看见”，并不是真的看见。
《玄天鉴》是占断卜算，窥探天机的宝策，可即便如此，它也是来源于大道自然之中。
它都离不开身边的一切，只有细细感受了身边最自然的一切，也就自然能够从中窥见《玄天鉴》的秘密。
……
想着，江颜又把铜钱给拿了出来。
只见三枚铜钱老老实实地躺在她的手掌心，在江颜的眼里，它们都是发着光的。
乳白色的微光附在铜钱上，描绘出了三个圆圆的轮廓，看起来并不刺眼，十分柔和。
自从悟了出来之后，江颜就一天比一天看得更清楚了，这些光也越来越明亮。
它们让江颜想起那次溺水之后，她在混沌中看到的那些从远处飘荡过来的零碎星光。
老者称它们为什么来着？
是了，玄天之光。
江颜轻轻将它们握在手心里，只觉得有源源不断的热流从掌心涌入了四肢百骸。
“可是小姐，一直看不见也不是个办法啊。”三月收拾好了碗，有些失落地说道，“很多好看的东西就看不见了。”
江颜一想，三月说得也对，于是点了点头：“好，为了早日看到可爱的三月，我还是尽量早点好吧。”
三月被她逗得忍不住笑了起来，没好气地说道：“这也是我，要是莲姑在这儿，指不定怎么骂你。”
刚说完，三月的神情一黯，在心里暗骂自己口无遮拦。
不过江颜却像个没事人一样，听周围没什么声音了，挑眉问道：“怎么不说了？就算莲姑在，她也肯定舍不得让我一个人自说自话。”
三月笑了笑，看江颜真像没什么事了，这才放下心来：“莲姑舍不得，我舍得。小姐您就一个人待着吧，我去给您准备午膳。”
江颜点了点头，随即没过多久，就听到了轻轻的关门声。
江颜想，她反正也闲着没事，不如试试占卜一卦看看。
正想着，她又摊开手心，掌心里安然躺着三枚铜钱。
她两手合十，将铜钱埋在掌心，神奇的是，铜钱上的白光却并没有因此而隐去，反而越发盛了。
她轻轻抛了一下，三枚铜钱都稳稳地落在掌心，随即，一个由玄天之光画成的完整卦象漂浮在半空中。
江颜仔细辨认着，发现这一卦的下卦为乾，乾为天，上卦为坎，坎为云。
天空浮云积聚，正是降雨在即的现象，所以，这一卦的卦名为需。
意思是让她等待着吗？
江颜已经渐渐能把卦辞和她的处境融会贯通，她一看到这一卦，就知道肯定是在提示她。
目前她的眼睛看不见，这样的处境是急不来的，不能强求，只有等待合适的时候，才能迎来合适的结果。
江颜挑起眉尖，又想起中秋前后她们要去秋园里住一段日子，从卦象上看，赏花会或许是个机会，需要她静待。
江颜了然地点了点头，觉得这样看卦象确实比从前要轻松许多。
更重要的是，她开始能够理解卦象了，将《玄天鉴》入心地去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