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道合总由天,女嫁男婚岂偶然。但看龙蛇堪运动,熊罢什梦喜团圆。
江颜到现在都记得她那日在承安寺求到的签语。
只是大师没有解关于姻缘的内容,她便以为是自己想太多,其实这根签子根本不是在说她的缘分,而那天出门前的算的卦,也不过是她学艺不精闹的笑话罢了。
可是没想到……
她竟然真的遇上了一辈子的缘分。
那天在承安寺的后山,她遇见了小沙弥,小沙弥说走路全凭缘分,看中哪条路便直走是了,路的尽头自然会有缘分。
她照着走了,没想到遇上的却是宁云河。
命运在冥冥之中早已经安排好了,让她早早就遇上宁云河,更在除夕夜的时候警醒自己,要看清楚她的心。
或许那时候……不,也许是更早的时候,烛夜就已经在她身边默默守护着她了,只是她什么都不知道而已。
“烛夜……”
江颜没有再唤他国师,她低低地开口,声音有些微颤。
烛夜“嗯”了一声,作风是一贯的清冷,只是神情比以往要温和了许多。
他静静看着她,一双幽然深邃的眼眸里毫无隐藏地流淌着柔光。
“我答应你,我愿意与你一同厮守终生。”江颜深吸一口气,终于将心里最想说的话给吐露了出来。
也许在更早的时候,她对烛夜的感觉就不一样了。
不然怎么会心心念念地盼着他,想着他?得知他去海极岛却失踪的时候,她不惜自己的性命也要用《玄天鉴》算出他的位置……
那时候她在心里安慰自己,所做的一切不过是良心上过意不去而已。
可,真的只是良心过意不去吗?
她明明知道,却装作看不见。
“我……”江颜想了想,想要开口继续说些什么,却无奈自己词穷,心里一高兴就什么话都不会说了。
“我知道。”烛夜的薄唇勾勒出淡淡笑意,一双黑眸里闪耀着灼灼华光,轻轻言语道,“你在想什么,我都能算得到。”
江颜忍不住笑了起来,知道他逗自己玩,精神都好上了不少。
她轻轻咧开一抹笑,试探着偏头凑过去,缓缓靠在烛夜的肩上,只觉得心里像是被灌了蜜似的甜。
本想着宁云河之后,她大概是要孤独终老了,却没想到早已经有这么一个人,他沉默寡言,却始终心系着她,他明明是当朝呼风唤雨的国师,却为了救她,孤身一人去犯险。
想想,觉得她江颜这辈子也足够了。
“今日,我当着众人的面道出你的命格,皇帝就算在不想,也只能命你为天女了。”烛夜伸手抚着她的发丝,淡然说道。
江颜抬眼看他,却只能看到他棱角分明的下巴,眯了眯眼眸,小声问道:“什么呀?皇上把我妃子的头衔给撤走了?”
烛夜“嗯”了一声,想了想,又看向她,语气微扬:“不让你做妃子,你倒好像不满意?”
江颜立即抿唇笑起来,强提起精神,大声说道:“满意!很满意!”
烛夜伸手在她的额上轻轻一拍,低声说道:“好好养精神,别这么大喊大叫的。”
江颜做了个鬼脸,却还是听话地点了点头。
两人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大多都是江颜在问,烛夜简短地答上两句,有时候想到了什么,就能多说一会儿。
江颜感觉,烛夜前半辈子说过的话加起来,还没有今晚的多。
虽然极其珍惜和烛夜在一起的时光,却架不住身子的疲累,听着听着,她就觉得困了。
烛夜坐在床沿,她便枕着烛夜坚实宽阔的胸膛,耳边回响着他低沉冷然的嗓音,渐渐迷迷糊糊睡去了。
感觉到怀里的人呼吸绵长,烛夜也不再说话,低眸凝视着江颜恬静的睡颜,眸子里的情绪十分复杂。
他动作轻柔地将人放回床榻上,然后缓缓起身,出了内室。
三月一直都守在门口,见烛夜出来了,心里松了一口气,轻声问道:“国师……我们小姐她……”
“她已经睡了。”烛夜淡然回了一句。
说罢,他抿了抿唇,补充道:“你不用担心,她很好。”
听到国师都这么说,三月的心里骤然放下了,她用力一点头,坚定说道:“放心吧国师,我一定会尽我之力,好好照顾小姐的!”
烛夜没有多说什么,迈开步子便离去了。
出了枕香坞的门,凤巫才跟回烛夜的身边,他一直默默跟随烛夜走着,也不出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两人一同行了片刻,四周寂静悄无人声,烛夜骤然开口,依旧是淡漠的语气:“凤巫,这段时日,你辛苦了。”
凤巫一怔。
在烛夜身边这么多年,他还从没听过国师讲这些话。
凤巫联想起烛夜在海极岛上失去联系的那一年,心里骤然慌了。该不会……国师要说什么临别之语吧?
凤巫瞪大了眼睛,有些语无伦次地说道:“国……国师,您到底怎么了?您不必如此的,我我……”
“你想到哪里去了?”烛夜的眉头微微一皱,“凤巫,这话没有别的意思。”
凤巫这才长舒了一口气,叹道:“没有就好,是我想太多了……”
虽是如此,烛夜的神情却没有轻松多少,凤巫大概也猜到了他的所烦之事,出声问道:“国师此行,可还顺利?”
烛夜想起自己在海极岛上发生的种种,微一点头,没有多说:“没有劫难,倒还算顺利。”
凤巫抿了抿唇,不知道该不该继续问下去,他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那国师有没有在海极岛上找到办法?”
“找到了。”烛夜对凤巫倒是毫无隐瞒,他一边说着,神情却是越发凝重起来,“虽说找到了,倒还不如不找。”
凤巫愣住,不明白烛夜这话里的意思,便又问:“难道……有什么凶险?”
烛夜低笑一声,清冷的嗓音在夜色里越发显得孤寂:“我去了海极岛才知道,凤巫,这些都是十几年前就命定好了,你我不能改命,只能顺从。”
凤巫垂眸,愣愣看着地面,心里十分明白烛夜所言。
几百年以前,烛家创出了《玄天鉴》,本来是为了占算前后事,预测命中险的,却没想到有朝一日会被恶人利用。
那年,烛夜的父亲去世,烛夜顺利继承了国师一位。
由于烛夜天生便能知天命,故而《玄天鉴》封藏在司命殿里,已经很久没有用过。
可是在不久之后,就连烛夜也没有算到的是,有人偷偷跑去了殿中,把《玄天鉴》给偷了去。
很快,烛夜就找到了是谁偷盗走的,但一切都为时已晚。
有人在《玄天鉴》上动了手脚,那是最恶毒的诅咒,使用《玄天鉴》的人,命格将会与《玄天鉴》捆绑在一起。
随着年岁的成长,诅咒逐渐生效,《玄天鉴》与那人共生,它生,则人生,它死,则人死。
然而到最后,若是《玄天鉴》的效力渐微,一人一物共同缠绕着的命格也会越来越衰弱,算一卦便折十年寿,直到最后,被诅咒的人会与《玄天鉴》共同湮灭。
所以,病害江颜的根本不是《玄天鉴》的反噬,而是加害在她和《玄天鉴》身上的诅咒。
此诅咒难解,但事情毕竟是因他而起,烛夜得知此事后,心怀愧疚。
别人犯的错,不应该由江颜来承担。
于是他便开始云游四海,想找找看有没有救她一命的方子。
“即便如此,国师还是想救江姑娘,不是吗?”凤巫的脸上含着淡淡笑,若有所感地说道。
烛夜没有开口说话,因为答案已经注定了,这是自然的。
无论是从前的愧疚,还是因为现今对江颜的心悦,他的选择向来都只有一个,那便是尽力救活她。
他早就与她说过了,她会活下去。
那不是他的预言,而是他对她的承诺。
烛夜想着,拢了拢长袖,迈开步子继续往前走,走着走着,他抬眼看了一下黑沉沉的夜幕。
上面繁星点点,月亮却被笼罩在了乌云里,看不真切。
烛夜淡笑,转而开口说道:“凤巫,你可知道要变天了?”
凤巫也跟着烛夜的视线看过去,若是寻常人说出这句话,只怕会被人当做有病,可是这句话若是被烛夜说出来,却是异常的耐人寻味。
烛夜说的天,只怕不是抬头便能看见的天。
大雍国,立刻就要变天了。
*
好不容易身子有点好转了,却又被这么一折腾,硬生生地变得更差了。
江颜愁眉苦脸地坐在软榻上,不甘心的小眼神偷偷看了看窗外的景致,又挪了回来,轻轻叹了一口气。
她自然知道自己身体是个什么底子,故而三月不许她出去,她也只能乖乖听话。
只是终日坐在房间里,未免会觉得抑郁寡欢。
从前烛夜不在时倒不觉得,现在烛夜回来了,她满心想的是他,哪里还有心思在房间里坐着?
“小姐你不要再叹气啦,我是不会让你出去的。”三月挑了挑眉,说道,“我都跟国师保证好了,一定会尽心尽力照顾你的。”
“唉。”江颜又叹口气。
她想起之前烛夜和她说过的事,便问道:“最近,宫里有什么风吹草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