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赛半仙那里离开以后，江颜彻底迷茫了。
她感觉自己陷入了一个旋转着翻搅的黑洞中，什么都不知道，却也不能挣脱，若是想法子挣脱，只会越陷越深。
她皱着眉头想着，为什么赛半仙所说的天机，就连《玄天鉴》都算不到？
冥冥之中，江颜觉得自己的命格似乎已经被钉死了，再怎么挣扎，也只能按照命数走下去。
既然怎么样都没有办法扭转命格，那么她用《玄天鉴》的意义又在哪里？
这条路是不是错了……
江颜开始怀疑自己，怀疑母亲给她留下的这本宝策。
可是她又想到了第一次占卜时，老者在她耳边说过的话。
——如若不行坦途，偏要走险道，必会招来灾祸啊……
老人都这么说了，那就证明她没有错。她只有用《玄天鉴》，才能走出坦途。
“小姐从算卦先生那儿出来之后，就不说话了，”三月在江颜身边开口，有些担心地看着她，“没事吧？”
江颜轻轻摇头。
走之前，赛半仙还悄悄说了一件事。
江颜没说话的时候，赛半仙又捋了捋他的小胡子，一脸高深莫测地看着江颜说道：“不过，姑娘你最近的运势不太好啊。”
“怎么说？”江颜的眉头轻蹙。
赛半仙暼了三月一眼，小眼睛滴溜溜地转了转，缓缓俯身凑过去，躲着三月在江颜的耳边轻声说道：“你最近，有血光之灾。”
江颜的眉头皱得更紧：“能不能看到是什么灾祸？”
“这就不能说了。”赛半仙轻咳一声，又坐正了一些，“我只提醒一句，那是你以前种下的纠葛，现在来找你了。”
以前种下的纠葛？
江颜一时半会儿还真的不明白赛半仙这句话说的什么，只能回去再算一卦，慢慢推敲。
三月陪着江颜走出街巷，出来就叹了一口气：“我方才就在旁边听着，越听越玄。小姐你失明难道不是因为江映柳小姐推了一下吗？”
江颜没好气地说道：“被别人推一下，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失明吧？我又不是瓷做的。”
“那你们方才说的那什么天机啊，纠葛啊，又是怎么回事？”三月一脸迷茫，“小姐，那个赛半仙到底是什么人？”
“就是啊，谁知道呢。”
江颜笑了笑。
*
赛半仙所在的那条街巷和秋园没有隔多远，三月以前去过秋园，所以也熟悉路。
天色渐渐暗下来，三月挽着江颜，沿路一直往街道尽头走去，她看了一眼夜幕渐沉的天空，问道：“小姐，要吃点东西吗？”
江颜皱着鼻子嗅了嗅：“我没有闻到香味啊。”
“这里自然没有。”三月温声说道，“我们要跨过前面的远栈桥，桥那边有繁华的夜市。”
“身上带了钱？”江颜挑眉。
三月嘿嘿一笑，从怀里摸出一个荷包，仔细数数，里面还有几个细碎的银锭子，于是拍了拍胸脯说道：“放心吧小姐，肯定管饱。”
说着，两人接着向远栈桥那边走去。
远栈桥是城东比较有名的石拱桥，许多游人都会上桥看一看对岸的灯光，见过华灯初上的繁华景象后，还会即兴赋诗。
三月牵着江颜来到远栈桥上，伺候她在桥边的小石墩上坐好，说道：
“那边的夜市嘈杂又拥挤，小姐不方便过去，您就在这里等着，我过去给您买点吃的过来。”
“嗯，你快去吧。”江颜点了点头，耐心坐在这里等她。
桥上总有微微风吹过来，江颜坐在石墩上，听着过路人你一言我一语的，竟也不觉得无聊。
“这桥下的河流好宽敞 。”一个稚嫩的声音传过来，语气里充满了惊奇，
江颜猜想，说话的那人应该是个小孩儿。
听他说河流很宽敞，江颜心里也生了一点好奇心，把头微微侧过去，面向桥外的那一面，仔细听着水流的声音。
虽然来往游人的说话声嘈杂，但只要静下心来去感受，水流声倒也听得真切。
听起来似乎确实是一条很宽敞的河流呢。江颜在心里点了点头。
“这条河有名字吗？”只听得稚童问道。
一个稍微成熟的嗓音传到耳畔，那人大约是孩子的长辈，笑着说道：“有，此河名叫生河。”
江颜第一次听这个名字的时候，忍不住笑出声：“照这么说，难不成还有条死河？”
“自然有。”
一个好听的嗓音突然从身侧传来，和清脆的水流声截然不同。
乍一听，江颜立刻就联想到了珠玉落盘的声音，温润清雅，忍不住牵动着人的神思。
不过……江颜怎么觉得这个声音那么耳熟呢？
正回想着她在哪里听过这个声音，却只听身边那人又开口了，嗓音里蕴着漫不经心的笑：“你说的那条死河，在城西。”
听着这随心随意的语调，江颜的脑海里骤然浮现出那日在承安寺后院，山樱花树下的那一抹清贵的身影。
她微微伸出手，指着发出声音的方向，皱眉问道：“你是……”
“承安寺一别，姑娘怎么眼瞎了？”那人说话照旧没个正经样子，悦耳的嗓音里蕴着淡淡笑意。
此刻听起来，竟多了一丝幸灾乐祸的意味。
江颜不服输，笑着反唇相讥：“谁知道呢，自从见过公子之后，小女就不幸患了眼疾。”
“是吗？”那人说话时的笑意多了几分，“这下棘手了。我素来只会祸害，不懂医病。”
江颜听罢，也不再和他计较，转脸对着桥下的河流，继续刚才的问题：“这两条河有什么典故吗？”
当她知道河流的名字之后，一时也起了兴趣。
“有，”那人漫声说道，“从前，这两条河相互流通，相融在一起，最初叫做生死河。”
“为何后来又分开了？”
“掌管城东一带的河神恋上了凡间的女子，城西的河神知道后，在玉帝面前告了状。”
江颜听着，在心里想，如果她的眼睛可以视物，想必此刻就能看到那人嘴角微微上扬的俊容。
只怕又会让人移不开眼。
“之后呢？”江颜笑了笑，问道。
那人的语速稍微缓了缓，一字一句地在江颜耳边响起，悦耳的嗓音听起来慵懒又矜贵：
“后来，两位河神在水里大战了七天七夜。那几日天昏地暗，生死河的河水泛滥，洪水肆虐，淹没了村庄，溺死了无辜的百姓。”
那人说着，墨黑的深眸看了一眼桥底下缓缓流动着的生河：“此事惹怒了玉帝，他移来一座山阻隔了生死河，从此一分为二，南北分流，再不互通。”
“这个故事不错。”江颜点头赞许。
那人懒懒挑起眉，说道：“第一回解签，第二回说故事，姑娘看看，这工钱应该怎么算？”
“自然要算的。”江颜也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
那人满意一笑，一甩广袖就往桥对岸走去，优雅淡然的话音渐行渐远：“罢了，这钱先记着，下回我再来讨要。”
江颜知道他离开了，嘴角的笑容却依然没有收敛，反而扩大了一些。
原来他不是谪仙，他们也有了两面之缘，想必日后，一定会再见的吧。
于是三月回来的时候，就看见江颜一脸笑意，不知道是在想什么，想得入神。
三月觉得奇怪，她左看看右看看，也没有发现什么好玩的东西，好奇地问道：“小姐遇上了什么事？怎么这么开心？”
江颜听到三月的声音，笑意更浓了：“你回来了？买了什么好吃的？”
三月故意使坏，把手里提溜着的糯米鸡凑到江颜的面前，轻轻晃了晃：“有没有闻到香味儿？”
“你让我先猜一猜。”江颜也有了玩兴，“这个香味很浓稠，有肉香，还有一点点清香……”
三月也跟着紧张起来：“是什么？你能猜到吗？”
江颜得意地翘起嘴角：“糯米鸡。”
“小姐真乃神人也！”
三月惊呼，赶紧把包着的荷叶打开，浓郁的香味瞬间飘散出来，糯米里混着鸡肉，肉香混着荷叶的清香，实在勾得人食指大动。
江颜之前还不觉得饿，三月把糯米鸡拿出来，她只觉得肚子顿时就空了。
三月耐心地用勺挖着糯米，打算一口一口地喂给江颜吃，江颜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她抓着三月的手，说道：“让我自己来吧，又不是三岁的小孩儿……”
“小姐你现在看不见。”三月说道，“这个有点烫，我不放心你自己拿着吃。”
“可是……桥上人来人往的，这么多人看着呢，你喂我吃东西不合适。”江颜推拒道。
三月幽幽看着她：“桥上这么多人看着，小姐你想吃得脸上身上都是米饭吗？”
江颜一听，也是这个道理，瞬间就不挣扎了，乖乖坐着任由三月喂给她吃。
三月一边喂着，一边说道：“我们吃完，过了桥再沿着河边一路往东走，就到了秋园了。”
“三月，你知道这条河有名字吗？”江颜嚼着糯米，含含糊糊地问道。
“小姐别急，吃完了再说话。”三月服侍得周到，拍了拍江颜的背心，接过话，“我知道，这条河叫生河。”
“那你知道这条河与城西那条死河的典故吗？”江颜笑着问道。
三月一怔，不明就里地眨了眨眼睛：“什么死河？什么典故？”
江颜以为三月没听明白，于是又继续说道：“这条生河不是有河神的典故吗？”
三月“啊”一声，转而笑了起来：“小姐听谁糊弄的典故？城西也没有什么死河。这条河叫生河，是云定王亲自赐的名字。”
云定王赐的名？
这么说，根本就没有典故，也没有神话故事，其实这条河只是简单地被赐了名而已？！
江颜的神情一变，想起之前那个人绘声绘色的描述，脸色立刻就沉了下来。
这个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