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是巧合,那这一切也太微妙了……
从江映柳毁容之后,看似一切矛头都指向江沁月,可从半月湖畔之后,情势急转直下,她成了最受怀疑的人。
仿佛一切都在照着定好的方向前行。
然而更诡异的是,《玄天鉴》竟然没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小姐,小姐?”三月轻声唤着江颜,“映柳小姐已经走远了,我们要不要也先回琉璃馆?”
江颜这才回过神,不动声色地看了三月一眼,点头答应。
回到琉璃馆,刚一入了卧房,江颜就顺势坐在了镂花梨木椅子上,明眸冷冷凝视着三月,嘴上说道:“三月跪下。”
三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被江颜这突如其来的气势吓得不轻,立刻双腿跪在地上。
“我且问你,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江颜的语气冷沉,隐隐透着一点威压,让三月更是惶然无措了。
三月的身子瑟缩了一下,小声开口:“是不是奴婢照顾得不周到……”
“你看着我,”江颜的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些,面无表情地说道,“我只问你一句,你只管如实回答。”
三月战战兢兢地抬起头,对上江颜的一双明眸,眼神还是一如既往的单纯清澈,没有丝毫杂质。
“你能否做到忠心不二,对我没有任何欺瞒?”江颜的神情严肃,一本正经地问道。
三月听罢,立刻用力地点了点头,认真说道:“小姐,三月这辈子只想好好照顾您,没有别的想法。”
江颜沉默了片刻,缓缓舒出来一口气,轻轻说道:“起来吧。”
她突然来这么一出,让三月很是摸不着头脑,从地上站起来之后,又听江颜继续说道:“我的流苏坠通常放在贴身的地方,这你是知道的。”
三月的动作一顿,纵然她再迟钝,也知道江颜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她皱着小脸,生怕江颜要误会她,急得眼里不自觉就渗出些许泪花来:“小姐,不是三月做的啊……”
“我的身旁没有什么贴身的人,就只有你。”江颜叹了口气,放在大腿上的手握成拳,如葱的纤细手指缓缓蜷起,“你别怪我疑心重,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不得不对你有些怀疑。”
三月点点头,而后又说道:“可是我真的没有……”
“我知道。”江颜摆了摆手,无奈地勾起一抹笑,“我想起来除了你,还有一个人近过我的身。”
三月一怔,一时没想起来江颜说的那个人是谁。
“那日和四月缠斗,我眼睛正好失明了,也不知道她都做了些什么。”江颜轻缓地说道,“或许那时她就已经偷走了流苏坠,只不过因为是不要紧的小物件,我与你都没有注意罢了。”
“也许正是如此。”三月赞同地点了点头。
随后,她像是想起了什么,瞪大眼睛像是受了什么重大的惊吓,紧张说道:“那要是照小姐所说,岂不是从那时开始就……”
江颜淡然一笑:“是啊,原来从那时起,那个人就已经盯上我了。”
这个局耐心布置了多久,设局的人到底有多深的心思……从这里便能窥见一二了。
这若真是大夫人设计的,未免也太可怕了些。
江颜一开始以为,毁了江映柳的容,受益者自然是江雪儿。大夫人的目的就是为了阻止江映柳争抢待选名额罢了。
可是如今看来,江映柳反而是此局里的一颗棋子,大夫人真正想要针对的人,似乎是她……
江颜唯一想不通的是,她死了对大夫人有什么好处?
按理说,大夫人的身份尊贵,从来就没把她看在眼里,为什么又要想方设法,绕这么大一个弯子来迫害她呢?
眼前就像充满了一团迷雾,让人认不清楚方向。
江颜把贴身收在衣襟里的三枚铜钱拿出来看了看,眉头紧蹙。
就连唯一能够为她指明方向的《玄天鉴》,似乎也跟着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
第二日。
江映柳果然认真遵守诺言,和江纪洋等人离开了秋园。
想他们好不容易来一趟本家,居然还发生了这么严重的事儿,说什么都要好好送回去才是。
所以,这一次老祖宗也没有摆谱,带着一众人来到秋园的大门前为江映柳他们践行。
李琴的脸色很不好看,她站在门口的石阶上欠了欠身,冷哼一声说道:“老祖宗你们请回吧,虽然映柳这件事已经放下了。可我们心中的芥蒂仍然存在。既然两相厌弃,就不必相送了,省得这里碍了你们的眼。”
“琴丫头说的是什么话,”老祖宗笑着看了她一眼,姜还是老的辣,“怎么会两相生厌呢?”
“就是啊,”贾璐璐也跟着搭腔,“虽然说之前闹过一些不愉快,可毕竟大家都是一家人,哪有隔夜的仇呢?映柳的事……大伙儿也都不希望发生。”
江纪洋冷冷地瞥了她们一眼,翻身上了马,对江易洲和老祖宗行了一个礼:“告辞。”
江映柳面上蒙着纱巾,掩盖住她那吓人的斑痕,临上马车前,她什么话都没说,一双眼眸意味深长地看了江颜一眼。
江颜之前的目光也一直凝视着她,见她望过来,这才轻轻点了一下头。
江映柳放下心来,视线不经意在四夫人身上扫过,随后在下人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离开了本家,江映柳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她微微掀开车帘,最后望了秋园大门口一眼。
视线流转之间,她的目光又在那一袭素衣的夫人身上停留了片刻,转而顿了顿,又毫不留情地移开了眼神。
其实江颜猜中了。
她会提出这样的要求,确实不是自己想到的,她答应去解救江颜,也不是因为江雪儿去求了她。
那日江雪儿离开之后,突然从别处来了一个长相清秀的丫鬟,那个丫鬟大方得体,笑着对她说道:“映柳小姐,我们夫人请你去一趟呢。”
江映柳正是心烦意乱,皱着眉斥道:“我不见什么夫人,你回去吧。”
可是那丫鬟听她这么说也不着急,依旧笑盈盈地看着她:“原本我们夫人平日里也不是这么多话的人,只是此事关乎到映柳小姐的今后,您若是不去,倒是可惜了。”
江映柳这么一听,心中也有些狐疑,想要知道到底是什么人要见她,于是就跟了这丫鬟去了。
秋园里有一院落,叫做秋意浓。踏入前院,江映柳率先看见的便是几排夺目的大红枫。一条道路被枫树虚掩着,若是不仔细找,还真看不出来。
那些红透了的枫叶随着风飒飒而飘落,铺了一地的血红。江映柳一边目不暇接地看着,一边在心中暗自在惊叹。
这院子里到底住着什么人,竟能将这如此好的地方给占了?
她怀揣着疑问,随着丫鬟一路从小径上走去。一路上也没有什么人,快走到堂屋那儿时,只见丫鬟突然停住了脚步,笑着说道:“小姐先等等,待我先去回了我们夫人。”
江映柳点了点头,耐心地站在原地候着。
没过多久,一个素白的纤细身影从堂屋那边走了过来,在红枫的映衬之下,只觉得她那身白色越发亮眼。
直到那人走到她身前,江映柳这才认了出来,立刻垂下头朝那人行礼:“见过四夫人。”
虽然江映柳生性刁蛮,可这么多年的教养过来,她毕竟还是一个懂礼数有教养的闺中小姐。
陈珂没说话,冷眼盯着她看。
江映柳怔了怔,被陈珂看得不好意思了起来,以为她在介意自己被毁得丑陋的脸,立刻抬手捂住:“我出门时忘记用纱巾蒙脸了,污了四夫人的眼……”
“一副皮囊罢了,没有如此重要。”陈珂淡漠说道。
江映柳稍稍放下心,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看向陈珂:“不知四夫人找我有何事?”
不知道为什么,江映柳对陈珂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敬畏感。她以往和陈珂并没有交集,在园子里碰面的次数也极少。
可即便就是如此,她见到陈珂还是会不自觉的低眉顺眼。
她害怕陈珂的眼神,冰冷入骨,就像是一把尖锐的匕首狠狠削入她肉中,刺进心里,然后就什么都被她知道了。
“你的皮囊对谁最有利用价值,你自己应该也清楚,”陈珂毫不留情地点破,“既然毁了,他们自然也不会再把你当回事。此次回去之后,你只怕也自身难保。”
江映柳愣了片刻,转而摇头说道:“不会的,四夫人,我是印州江府的嫡女,我父亲和母亲不会害我的。”
陈珂冷哼一声:“他们只会把你当做一个毫无用处的累赘,时候一到,随便许个人家婚配……若我是你,我早就自谋退路了。”
江映柳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睛,她虽然不想去相信,可事实就摆在这儿,容不得她不去想。
“那,那我应当如何?”江映柳的眼里泛起了泪光,她慌乱地喘了两口气,颤声说道,“四夫人,四夫人助我!”
陈珂看着她,目光就像一汪死水,毫无波澜。过了片刻,她淡声说道:“你去找江颜,和她定下三年之约。她如今也是自身难保,你助她脱困,再让她三年之后回报你。”
“江颜?”江映柳匪夷所思地看着陈珂,“她真能……”
“能不能,三年之后你便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