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小胡子仍旧是一脸激动,话都快不会说了,“国师你……你倍受人尊敬,在星象和占断上的造诣老夫自愧不如啊!”
烛夜的表情毫无波澜,他淡淡看了江颜一眼,问道:“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明显被嫌弃了的小胡子:……
但是小胡子很会察言观色,他笑着说道:“不用换地方,就在这儿!老夫先退下,你们慢慢聊。”
说罢,他就疾步离开了大殿。
江颜仰头细细凝视着烛夜,越看越觉得烛夜的五官完美得无可挑剔,那双眼睛也是她最喜欢看的,每次都吸引她望进去,一陷进去就没法出来了。
“你竟然是国师……”江颜感慨,她自己都没听出来她的语气里含有一些些惋惜。
烛夜说道:“一个名号而已。”
“你看你还嫌弃,”江颜咬牙切齿,“你知道这个名号受多少人敬仰?你不要,不如给我好了。”
烛夜目不转睛地看了她半晌,又说道:“可是你已经在秋水溟有一个了。”
连秋水溟都知道!江颜顿时觉得自己就像脱光了的人站在烛夜面前,在他面前没有一点点秘密。
若是换作平时,她早就皱眉反感了,可不知道为什么因为是烛夜,她反而没有很反感,只觉得怪难为情的。想罢,她咬了咬唇瓣,问道:“你还知道什么?”
难得的,烛夜的神情里出现了类似戏谑的模样,他的嘴角抿起一个极小的淡笑:“听闻你很会卜算?不如为我算一卦。”
江颜被他这样子逗笑了,于是她故作深沉地挑了挑眉,然后想也不想,笑嘻嘻地答:“我算好了,刚才看到的卦象上说,国师乃真绝色。”
“如此。”烛夜的淡笑没有敛去,一直噙在嘴边,“算得不准。”
“怎么会不准,我的卦是全天下最准的。”江颜得意地挑眉,即便知道烛夜是国师,也丝毫不影响他们之间的相处。
“说得也对,你有《玄天鉴》。”烛夜的目光清冷幽深,看江颜的时候却很专注,“那本书是我的,自然会算得准。”
“你的?!”江颜惊得说不出话来了。
怎么会是烛夜的?她记得是莲姑带她在槐树底下挖出来的,而娘亲说那是留给她的,怎么又成了烛夜的?
“此事复杂,日后再跟你说。”烛夜淡淡略过,不打算再和江颜纠缠此事,“你只需记住,今后没有重要的事便不要再卜算了。”
“怎么?算多了折寿吗?”江颜扬起一脸灿烂的笑,没心没肺地和烛夜开玩笑道。
烛夜没说话,深邃的目光更是幽冷了几分,他看了江颜一会儿,转而说道:“宫里复杂,你保护好自己,凤巫不可能时时刻刻在你危险的时候出现。”
江颜点头:“我知道。”
说完这些,似乎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江颜就这样站在原地,期间一直仰头看着烛夜。
烛夜被她看得微微皱起眉,不习惯地问道:“看什么?”
“在想你会不会有别的表情。”江颜说着,又笑了起来,“你好看我才看的,若是长得斜眼歪嘴的,我才不看。”
烛夜被她的前一句话说得有些怔然。别的表情?他似乎自懂事起便不再有了。
他是烛家占卜之术的传承人,从小便能掌握命运,也一直与别人的命运打交道。长期以来,他早已经看淡了悲欢离合,也逐渐变得平静无澜。
淡了七情六欲,自然就没有多余的表情。故而,江颜方才用那样的神情说他的时候,烛夜的心里竟有些迷惘。
“国师大人,时候快到了,我也应该回去了。”江颜见烛夜似乎在想什么,没有问,轻声提醒他,然后等着烛夜回复。
烛夜回过神,然后淡然点了点头:“日后有事我再来找你。”
“没事也能找我。”江颜补充道,又冲烛夜扬起一抹微笑,“先行告退了,国师。”
说着,江颜转身离开了大殿,在跨出门槛之前,江颜还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烛夜,只见烛夜仍然是那样孑然独立着,墨黑色的广袖长袍让他看起来分外孤寂。
烛夜看着江颜,两人的目光就这样交汇。
江颜眉眼一弯,莞尔笑了。
就是这个笑容,深深地刻进了烛夜的心里。
所以时隔多年后,哪怕沧海桑田,时过境迁,烛夜都一直记得那天在大殿门口,江颜回过身时与他对视时绽开的那抹,纯粹又温淡的莞尔一笑。
*
时日过得飞快,眨眼便又是一个月,春天很快就入末尾了。
这一个月里,江雪儿多次被临幸,宁瑾似乎很喜欢江雪儿,其他宫里的娘娘都没有宠幸那么多次,而苏媛那儿就只去过一次。
江雪儿虽然开心,可她也明白树大招风的道理,从此更加谨慎小心地做人,生怕不小心便会招来麻烦。
可是麻烦有时候也会自己来找她。
苏媛自从失宠了以后,周围人对她的态度也发生了许多的转变,在宫里待的时间长久的宫女太监们早已经见怪不怪了。
宫里的娘娘那么多,有一直被宠幸的俞淑妃,也有昙花一现后便消逝了的苏媛。皇上喜欢谁全凭心情,宠幸的时候凭他什么好的都拿起来就赏,若是不喜欢了,便丢弃一旁再也不理会。
苏媛虽然蠢笨,也明白这个道理。这日她和丫鬟请完早,一回漱玉苑,苏媛走在台阶上想起此事来便咬牙切齿,把所有的怒火都迁到了江雪儿身上:“若不是那日在泰园,那个贱人多嘴说了那么多话,我怎么可能会失宠?!”
“小主说得有道理。”丫鬟只能在一旁附和。
“我本来一直深受皇上喜欢,自从那个贱人被临幸之后,皇上便不再看我了!”苏媛越想越恨,狠狠跺脚,“她定是用了什么邪术,把皇上的魂儿给勾去了!”
此刻,一个声音娇笑着从苏媛身后响起:“她用没用邪术我是不知道,但我知道的是,你若是不动用点手段,就再也难以翻身了。”
苏媛身子一颤,转头看过去,只见脸上含笑,惠妃从大门那儿施施然迈着步子走了过来,身边只跟着一个贴身丫鬟。
方才说的话被惠妃听见了,苏媛心中还是十分慌乱无措,她瞪了身边的丫鬟一眼,怪责她不出声提醒自己,然后赶紧欠身行礼:“见过惠妃娘娘。”
“妹妹快免礼吧。”惠妃笑得温和,“我本来想去御花园看看,中途经过康乐宫,本想来漱玉苑看看你,可不成想这一进门便听到妹妹的烦恼,心中也替你觉得苦闷,特意为你出谋划策来了。”
苏媛欣喜:“真的吗?惠妃娘娘有什么好法子?”
惠妃轻笑,目光看向苏媛身边的丫鬟,苏媛会意,立刻遣走了丫鬟。
惠妃这才放下心来,神秘兮兮地凑过身去,附在苏媛耳边轻声说道:“妹妹可知道有一种药,按时吃上十天半个月,就能营造出怀胎的假象?”
苏媛的眉头皱了皱,有些害怕地说道:“这……这是欺君之罪啊!万一到了月份,我的腹中却空无一物,我就……”
“你放心,到时你只需假装摔倒,然后——”惠妃说得极慢,语气里满含着诱哄,“你便将这火烧到江才人身上,这样一来,你既重新博得皇上宠爱,又能给江才人使绊子,这样便是一箭双雕了。”
苏媛一听高兴不已,真心觉得这是个极好的点子!她本就做事不过脑子,现下又急于求宠,被惠妃稍加诱惑,就想也不想地同意了!
“一会儿我让丫鬟把那药给你送来,你连续吃上十天,到时让太医来瞧瞧,脉象定会有所不同。”
惠妃的脸上含着意味深长的笑意,一双美目凝视着江颜,眸底隐隐翻涌着阴冷的狠意。
可惜苏媛看不出来,她听了惠妃的话,只当是一个绝佳的好计策,高兴都来不及,又怎么会想这其中的曲折?于是她喜出望外,连声感谢惠妃:“多谢惠妃娘娘指点。”
惠妃笑着点了点头:“我先回去,你呀,就在漱玉苑里等着皇上来宠幸吧!”
这一句话说得苏媛心花怒放,她忙欠身行礼,越发对惠妃谄媚:“是!”
惠妃同苏媛说话时,脸上一直含着亲和温柔的笑,直到转身出了漱玉苑,嘴边的笑才渐渐隐了去。
“娘娘方才说的那药……”惠妃的贴身侍婢跟在她身后,等到四下无人了,才犹豫着小声开口。
惠妃冷笑一声:“哪有那么便宜的买卖?她苏媛还以为本宫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自己掂不清斤两,就别怪被人利用。”
“奴婢就说,哪有那么好的事儿让她得了便宜去。”侍婢翻了个白眼,顺着惠妃的话说道,“那日泰园游湖,她丝毫不将娘娘和淑妃娘娘放在眼里,那张狂的模样就连奴婢看了,这心里都不爽快。”
“自然,得罪了淑妃她还能有什么好果子吃?”惠妃的嘴角一勾,眼眸流转着精光,转而凑近了侍婢说道:“淑妃娘娘之前给了我一瓶药,回宫之后你将那药取来送了她。若她还要偷偷找太医查验这药,你便去找了姜太医来,他自然知道该怎么说。”
“是。”侍婢垂头应了,转而又好奇问她,“娘娘,那药究竟是什么……”
惠妃笑了一声,极其小声地说道:“你可听说过……能让一个活生生的人变痴傻的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