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怕这次也与以前一样过不了稿。”办公室里的中年男人有些为难的捏了捏眉心,视线从电脑萤幕中转至办公桌对面的女孩。
程学而本来屏息凝神的正坐着,却在听到结果后像一坨史莱姆一般垮了下来,长长的睫毛微微下垂着,一双黑框眼镜中漫着水汽,幸好她的黑发够长,盖住了她渐渐泛红的双颊。
“可爱猪小姐?”中年男人与她相识了三年,却从未看到过她如此失望的神情,便想要安慰她一下。
“赵主编,谢谢您抽空看我的稿子。”女孩像是下定决心一般咬了咬唇,“我下次会继续努力的!”
说完程学而便起身离开办公室,身上的毛衣还残留着刚才被她紧紧攥着的皱痕,显得她格外狼狈。
不失望吗?肯定是假的。
程学而从小以当作家为梦想,大学毕业后不间断的来了这个办公室投稿三年,却每次都被拒绝。
来这里之前还刚被幼儿园那边通知已经不需要代课老师了,以代课老师为职业支撑自己写作的她这下连维持生计的能力都没有了。
“程小姐、请留步!”这次赵主编难得地叫了她本名。赵明华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何会想这么做,许是看着程学而从毕业开始一直蹦蹦跳跳地定时来到这里把梦想寄托给自己、对待她就像对待自己女儿一般,看见她这般难过便忍不下心。
见程学而开门的手停在半空,赵明华继续说:“你有考虑过当编辑吗?”
程学而有些不解,她觉得编辑与作者并没有太大的关系,所以并不明白为何赵主编会有这么个提议。
“编辑也是孕育故事的一个重要的人物,作者的任务是写出故事、编辑的任务则是培育它,让它可以茁壮的成长,诞生在大众的视野。”赵明华见她有些犹豫便接着道。
程学而一怔,这个不也是她创作的理由吗?她没想过赵主编竟然能一语看破她的心思。
而且、当编辑不就解决了她的生活问题了吗?
赵明华看她有些心动的把玩着自己的手指便笑了笑,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那么可爱?赵明华看程学而的眼神又多了几分宠溺,如果她是自己闺女那该有多好啊!
“就这么说定了!”赵明华点开新作者的名单,一个名字静静躺在那里,他把名字与联络方式写在便条纸上交给程学而,并用座机从外面叫进来一个编辑让她带着程学而认识工作。
程学而看了眼便签上的名字,有些潦草的笔迹写着“夜狼”二字。
…
半个小时前,总编办公室内。
金发的男人倚窗而立,阳光洒在脸上勾勒着他线条分明的脸容。
“习之,你确定真的要换个笔名从新开始?你扔了努力耕耘十年的小红帽不当跑去当一个寂寂无名的夜狼是图啥呢?”坐在椅子上的男人双鬓有些斑白,眉毛拧作一团,十分不解江习之的决定。
“为了一个不能实现的赌约。”江习之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暗淡,随之又换上自信且不容有失的表情,“李总编,我在你下面这么多年,你应该知道我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
江习之态度就是如此高傲,却没有人会为此说甚至一句话。他初中取了笔名为小红帽,熬了半年便创造了女频言情的巅峰,也为朝夕文化集团在网文圈打下了至今不可被撼动的地位。
李琦顿了顿,江习之的确是他最放心的一个作者,不管市场走势如何,他开的题材一定爆红。
小红帽的存在便是市场!
李琦并没有表态,但江习之从他刚才的表情基本已经肯定这事是被批准了。
的确,李琦的手已经哒哒哒的在键盘上输入了一串文字,把夜狼的名字放到新晋作者单上了。
“习之,别让我失望。”李琦以自信的语气说。
江习之挑眉,嘴角拉出一个弧度,那是王者的笑容。
“编辑那里我会再安排,毕竟我这总编不带新人。”
江习之当然理解李琦的意思,既然想以新的笔名开始,自然不可以标其立异地让李琦带自己。
…
程学而离开公司时已经接近傍晚,喜欢以身边的景象来练文笔的她这时在脑海中谱写出眼前的事物。
夕阳的余晖映照大地,下班时间马路上被车子挤得水泄不通,车子的响号声此起彼落,放眼望去,是……
一个站在马路中间的小团子?!
程学而本能冲进车群中捞起愣在原地的团子,礼貌的对向她投来谩骂声的司机们道歉后把他放在行人道上。
刚才离得有些远没有看清团子的模样,现在站定了才发现他白皙的脸蛋上带了一点婴儿肥,有着浓密的眉毛与乌黑的大眼,穿了一身刚好合适的蓝色西装,如此合身的程度大抵是定制的。
嗯、是一只可爱的团子。
不对、是一只富贵的团子!程学而卖了自己也定制不了人家身上的西装好吗!
程学而把自己惊讶得快掉地上的下巴装回去,蹲下身子冲团子微微一笑。
团子并没有搭理她,甚至眼尾都没看她一眼。
程学而的笑容差点就崩了,她当教师那么多年深受孩子喜爱,这个是什么回事啊!
“你刚才是不是吓到啦?现在没事了喔!”
“告诉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好不好?”
“记得家长的电话号码吗?姐姐帮你找他们”
这团子终究没有开口说过半句话。
“团子跟爸爸妈妈走失了吗?”程学而锲而不舍的继续问,同时语调也放轻柔了几分。
团子听到后却突然抖了一下,眼里透露出了一丝的难过。他随即从裤兜里拿出便签簿跟笔开始写字。
半响,一张蓝色便条纸便递到了程学而眼前。
“我没有爸爸妈妈、这是舅舅的电话。”
程学而呆了一下,这孩子……年纪轻轻便没有爸妈了?她心里荡起了一股酸酸的感觉,对团子更怜惜了几分。
程学而按便签上的号码拨了过去,响了几声便接通了。
“你好,请问是……”程学而突然发现团子还没有告诉她自己的名字,这下该怎么问啊!
她硬着头皮继续说,“请问是团子的舅舅吗?我在朝夕文化大楼门口看到这个穿蓝色西装的孩子,问了一下问出了这串手机号。”
电话传来悦耳的男声,“我马上来!”说完就就挂了。
太阳早就在程学而与团子纠缠时下去了,见风越吹越猛她便轻轻抱着连外套也没穿的团子以身体挡了些风。
虽然她自己身上也只有一件单薄的毛衣。
程学而的心中刷着弹幕:十月的晚上怎么这么冷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两分钟后,一个穿着驼色大衣的金发男人朝程学而的方向跑来。
“对不起来晚了,麻烦您了。”男人一路小跑,停下时有些喘气。
程学而松开团子,一改往日的闪缩,眼神与语气都锐利起来:
“先生、你知道今日的情况有多严峻吗?我从公司出来看见团子愣在了马路中心的车群中,如果司机没看见那团子他该有多危险!
你一错在疏忽照顾孩子、二没有教会他遇到困难该与警察求助、三没有教他如何正确过马路!”
程学而一次骂了那么长一段,气可是喘得比他男人更厉害了。
江习之看见女孩喘成这样觉得有些好笑,便有耐心的回应道:
“小姐、我要纠正一下,第一,我外甥他本来在家受保姆阿姨照顾,我也不知道他怎么跑出来的,保姆也没有通知我。第二,他是绝对有报警与过马路的知识的,五岁的孩子就算我不教幼儿园老师也肯定有提过。不知道这个解释小姐是否满意?”
江习之说完后依旧游刃自如,连气都没有喘一下,对比下来,他的身子比程学而好多了。
程学而越听头垂得越低,刚才锋芒毕露的样子不复存在,只见她又变成了怕事的小乌龟,努力把头缩在高领毛衫里面。
场面尴尬的安静了三秒。
“阿嚏!”程学而刚才在风里站了太久,有些着凉了。
江习之被她逗笑了,脱下身上的大衣披在她的肩膀上。
“不用不用!我很快就到家了!”程学而随口便扯出了一个谎。
“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披上外套自己回家,二是披上外套我送你回家。”江习之以不容拒绝的态度说。
程学而脸刷的一下红了,24年来都没有被异性送回家过的她身体的每一颗细胞都在害羞,头更是摇的像拨浪鼓似的。
“那便把外套好好披着。”不太常笑江习之在一天内因为一个女孩笑了几次,这让他本人都有些讶异。
“那、我怎么把衣服还你啊……”
“我姓江,你可以用便签上的号码打给我。”
“谢谢江先生”
说完程学而便捂着自己感觉红的快滴出血的脸逃离现场。
江习之看着女孩逃离的背影再次笑了。
女孩离开时身上落下了一片纸条,江习之上前去捡,却看见蓝色的便签上写着的是自己的电话,江习之抬眸看着女孩刚离去的方向又双叒叕笑了。
一直站在旁边的团子表示,自他有记忆以来便没看见过舅舅一天对妈妈和自己以外的人笑那么多次。
团子歪歪头,舅舅是中邪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