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子确定眼前的女生是他等了很久的程学而，竟是抱着她的大腿，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他太久没发声，以至于声音都是嘶哑的，像是指甲刮着黑板的声音，那抽噎的声音，似是古旧的引擎被重新启动的声响一般。
程学而没听过团子的声音，却也非常肯定，一个小孩子的音色绝对不该如此。
“学、而、姐、姐……”团子哭着哭着，竟然喊出了她的名字。
程学而并没有漏掉这么一句，又惊又喜的抱着团子，“团子、你说话了？”
团子睁着一双骨碌碌的黑眼睛看着程学而，却是再没有说出话来，只是巴巴的抽泣着。
程学而知道，这种事不能操之过急，而且，里面的江习之的情况比这边危急上百倍！
她让团子跟在自己身后，脱了鞋，一步步的踏进单位里。
刚走进屋子，便嗅到扑鼻而来的酒气，熏得程学而差点喘不过气来。
满屋狼藉，一地皆是花瓶、酒杯等玻璃制品碎掉而造成的玻璃渣子。
程学而让团子先在沙发上坐着，自己则是小心翼翼地靠近着江习之。
越接近他，附近的玻璃渣越多了起来。
程学而这才看见，江习之的白衬衣上，接近胸口的位置，竟然是一大片的红！
她的心脏在那一瞬间，仿佛忘记了跳动，世界仿佛停滞了。
“江先生！”程学而嘶吼着，已是再没有理智，直直地奔往江习之的方向，每一步下去、却是加倍的痛楚，泪水夺眶而出。
甚至连她自己都分不清，是脚上的疼痛、还是心上的，是生理的眼泪、还是心理的。
程学而跪在了江习之的身边，看到他那苍白的脸，哭的更是厉害了，“江先生、你别吓唬我啊，快醒醒……”
躺在地上的江习之似乎是听到了程学而的呼喊，鼻间发出“哼哼”的声音。
知道江习之还活着，程学而的一颗心就放了下来，连忙检查起他的伤势。
她伸手把江习之衬衫的扣子解了，也掀起底下的背心，却不见任何伤痕。
程学而眯起了眼睛，把鼻子凑近了那摊红色，只嗅到一股浓烈的红酒味。
敢情这江习之是喝嗨了往地上一躺，醉的不省人事了。
程学而：“……”谁能把刚才的眼泪还给她？？
她默默翻了个白眼，看向瑟缩在沙发边缘的团子，见他如此惊慌失措的样子，程学而也不好责怪他误报消息了。
五感向来尖锐的程学而，鼻间嗅到了一股血腥味。
她下意识看向自己的脚底，那是一片惊心动魄啊！
晶莹的玻璃渣子衔入了她的脚底，鲜血不住的流淌着。
她开始怀疑着，到底自己为何进门时要因为怕弄脏地方而脱鞋。
程学而却是近乎面不改色，毕竟在村子里当了那么多年小霸王，流血这种事情早已见多了。
何况、这远远没有七年前那一次见过的，让人惊慌……
她本打算把江习之拽到地毯上，再给他盖条毯子保暖。
正当程学而想要拽他的手，却赫然发现江习之左手紧紧握着的玻璃片。
程学而呆住了。
她马上把玻璃片抽走，呆呆地看着江习之的左手手掌，那因紧握玻璃片而造成的一条口子，以及右手手腕处那细微的刮伤。
不难想象出，江习之早前是想要做什么，只是，她不懂是为什么……
程学而紧皱眉头，一颗心狠狠的揪在一起。
“啪嗒——”
“啪嗒——”
泪滴不住的往下淌，但程学而却是置之不顾，依旧发着呆，看着江习之那苍白、却不改其温儒尔雅的脸容。
过了许久，程学而的嘴里，传来一句，“为何所有对我而言那么重要的人，都要让我看到这么一幕……”
“你们真残忍……”
团子见程学而一直在哭，便穿好拖鞋，下了地，哒哒哒的跑进房间。
很快，他便从房间里拿出一盒面纸，以及一个急救箱，放在了程学而身边，轻轻扫着她的头发。
感觉到头上那小手传来的温暖，程学而侧过头，对团子笑着点点头。
程学而拉着团子的手，“团子啊，你知道舅舅一些比较熟的朋友的电话吗？”
团子第一时间，便想起了京叔叔，一把拿过江习之的手机，输入了号码，拨了过去，把手机给了程学而。
似乎是担心她不知道怎么称呼京叔叔，团子便在程学而手心写了一个拼音，“mo”
程学而会意，在电话被接起的时候连忙开口，“喂？请问是莫先生吗？”
电话另一头的莫楷京似乎有些错愕，“额、是的，你是……？”
在莫楷京的印象中，江习之可是个有严重精神洁癖的人，讨厌别人碰他的东西，尤其是女人。
这么多年来，就一个柳歆雅死皮赖脸的碰过，还碰的一鼻子灰。
顺着这样的逻辑思路，莫楷京推测，电话线的那头，大概是传闻中的嫂子。
程学而有些心虚，这才想起她现在用着的是江习之的手机，“额、我、我是江先生的编辑，也是他的朋友，主要是我刚收到团子的电话，现在在江先生的家，而他喝醉了……”
她写不好小说的其中一个成因便是不能有效地把内容简化成一段简短有力的文字，尤其在这种需要交代前因后果的时侯，更能体会出来。
莫楷京则是有如晴天霹雳，“什么？团子给你打电话？”
程学而：“……对。”
莫楷京又过滤出另一个重大讯息，“什么？你在大哥家里？”
程学而：“……对。”
莫楷京又双叒问，“什么？大哥喝醉了？”
程学而额侧垂下了三条黑线，“……对。”
程学而似乎听到另一头的背景十分嘈杂，还夹杂着似有若无的女声。
她不禁怀疑，江先生到底都交的是什么样的朋友。
莫楷京这么一个发问三连，几乎肯定了是嫂子无误了。
他只是担心，大哥醉着会不会对嫂子胡作非为……
正想开口说自己会过去，莫楷京便感觉到自己领带被拉扯着，白了旁边的女人一眼，推开了她的手。
莫楷京是真的抽不出空啊，便充满歉意的道，“抱歉啊嫂子，我这边正忙着呢……真过不来。”
说完这句，边上的女人又开始嚷嚷着：“好热啊……”
程学而一时间只听到他拒绝自己的讯息，以及那背景的女声，一下子涨红了脸，便赶紧挂了线。
莫楷京非常嫌弃的给身旁的女人穿好了衣服，“消停点就不热了！”心里则是叹了口气，这次肯定给了嫂子一个不太好的印象了……
挂了电话，程学而也叹了口气，求助无效，看来是得亲自上手了。
她从急救箱中掏出棉签、棉球、镊子、绷带、碘伏等处理伤口必备的东西，而后仔细地给江习之清理了一下伤口，每一下都是那么轻柔，像是生怕弄疼他一般。
好不容易给他包扎好伤口，程学而便吸了口气，准备开始处理自己的。
她咬咬牙，看了团子一眼，终是以一个算是温柔的声音，向团子说道，“团子啊，时间不早啦，乖乖先回房间睡觉好不好？”
团子悄咪咪的看了一眼程学而的脚，又看了一下她那温柔的表情，思索再三还是点点头，迈开小腿，回了房间。
其实他是知道的，学而姐姐是怕自己会害怕，不想让自己担心才让自己先回房间。
他本想执意留下的，却想起学而姐姐以前嘱咐过让团子听话，不想违背跟她的承诺才乖乖听话而已……
程学而见团子回了房间，便往嘴里含了块毛巾，拿起镊子，一片接着一片的把脚底的玻璃渣夹出来。
为了不要吓着团子，程学而一直紧紧咬着毛巾，不要哼出声来。
冷汗顺着发线滑落，浑身都湿透了。
她把脚用绷带裹着，缠好时一张小脸都白透了。
程学而出尽全力想要把江习之移到沙发上，却只能拖到地毯上。
她的脚也因为用力的关系，伤口早就崩开，把绷带染红了。
但程学而却已没力气再包扎一次，反正情况没有多严重，她干脆放任它继续这般状态。
程学而听到背后传来脚步声，转过头却见团子捧着一条毯子以及一杯水，正要递给自己。
她接过毯子和水杯，回以一个笑容，“团子真乖！”
她把毯子盖到江习之身上，喝了口水，却感觉到一股视线正看着自己，便转过头。
只见团子欲言又止的看着自己，她与团子终究是住在一起过一段时间，也是明白他的想法的。
“团子是不是害怕啦，不想一个人睡？”
只见小团子怯怯糯糯的点头，程学而便被他这般可爱的举动逗笑了。
她拍了拍沙发，“过去帮姐姐关个灯然后睡这边吧，记得拿被子哦！”
团子绽放出了一个甜甜的笑容，点点头后便按着程学而的意思照办了。
待团子睡着后，程学而从手机里找到了王丽晶的电话，想要给她打个电话报平安，却一直都没有接通。
程学而有些担心，却希望、她应该是玩嗨了没听到电话。
她了口唾沫，企图舒缓心头那种异样感，而后靠着沙发，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