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凌君抚摸着手中的碧蓝玉箫，那长萧的颜色与他的瞳孔一样，都是同样的深不见底。
萧冷月并不知道为什么，当面前的男子询问她的时候，她第一个想起来的人便是南宫温玉，是巧合？是竹下？不得而知。
只是见殷凌君那微微扬起的嘴角，忽而又落下的眼神，她心中确定了几分。见男子缓慢向他走过来，萧冷月心中居然有点害怕，并不是觉得面前的人有多么面目可憎，也不是他长得多与众不同。
而是那与生俱来的熟悉感，让萧冷月心中有些不安。强烈的熟悉感，居然超越了陌生感的恐怖。
“萧，冷，月，”殷凌君走到她的面前，嘴中喃喃着，好像在确定一些什么，他路过梅树便摘下了一簇梅花，将那梅花放在手中，白粉色的梅花在殷凌君的手里逐渐淡去了它们本身的颜色，从清新变成雪白，“你看，它们凋零得多快啊。”
“凋零？不见得吧。”萧冷月见他的动作，不知不觉安心了起来，她走到殷凌君的面前，缓缓低下头，将鼻息靠近他手中的一簇梅花，极轻地吐出了一口气，果真，那刚刚还雪白的梅花如今便已经恢复了原本的颜色，“道可道，非常道，世道皆为虚幻，你既知道，我怎能不知。”
“没错，世道皆为虚幻，唯我，亘古不变。”
突然之间殷凌君紧紧握住手中的那一簇梅花，粉色的汁液从他雪白的指缝中流出，落在地上，便消失无踪。
紧紧握住之后，他张开手，那梅花居然没有一丝一毫的损伤，不过原本简洁的颜色已经变回没有颜色的颜色了。
透明的。感觉马上就要弥散在空中。
“太孤独了。”萧冷月从他的手中拿起那只剩下微薄纹理的花瓣，蹲下身子，将花瓣埋在土壤之中，“总应该有个归宿的不是吗？”
“落叶该归根，萧冷月，你可知道自己的归宿？”
归宿吗？
萧冷月闭上眼睛，初秋之时居然飘着雪，想起竹下和飞燕瑟瑟发抖地离开，现在看来或许那凉气不只是来自于自然呢？
面前的这个人，何曾不比自然的凉气要恐怖得多。
“我不需要归宿。”萧冷月睁开眼睛，冷静地说道，“公子气质独特，应该是烟雨阁的主人吧。冷月今日来此有事相求，还希望公子能允诺。”
“哦？说来听听。”见萧冷月说到正是，殷凌君也不再问下去了。
不过这一句她不需要归宿，或许值得告诉一下那个人。
“明日乃是当朝皇后寿宴，冷月需要准备一个节目，不过唱歌跳舞抚弄琴弦实在是太过庸俗，所以，冷月有个不情之请。”
“莫不是要我跟着你一起去参加寿宴吧？”殷凌君睁大了眼睛，难得地大笑着说道，“小冷月你可不要逗我啊……”
暂且不说他是赤刹门的门主这个身份，就算只是青楼的主人，光凭借着这一点，他也是连禁城的大门都进不去啊。
哦，当然，若是不从大门进，他自然是想怎么飞就怎么飞的。
萧冷月摇摇头，“皇后的寿宴而已，若让公子起身，实在是大材小用了。”
“这话我喜欢听。”
萧冷月也笑笑，“烟雨楼的风格冷月实在是喜欢，希望公子能够借给冷月三个人，随我组成一个礼乐队。一萧，一筝，一琵琶即可。公子可能允诺？”
“我可记得你是弹筝的。”殷凌君倒是疑惑了几分。
“这一点就不用公子担心了，冷月自有冷月的方法。”萧冷月作揖。
她来了，亲自来的，自然是要答应。本来就是一家人，不是吗？
“烟雨楼的天玄之处分为四个档次，入门为一档，玄者答案才可进；花处为二档，留给留恋繁华之人；竹处为三档，清风之人最爱；而梅处，从烟雨楼建楼以来，只有他、你能够走到这个档次，”殷凌君抬起头，看向天空，回想着，“还记得当日他来的时候，还是误打误撞呐。”
“他方向感太差了。笨。”萧冷月说道。
“看来你也很了解他的嘛，”殷凌君从怀中掏出一枚血令笺，递给萧冷月，“拿着这个，可以调动烟雨楼之内天玄处的所有人，我就不帮你挑了，你自己去挑吧。哈哈……”
“多谢公子。”萧冷月接过血令笺，心中微抖了一下，转瞬便恢复了神采。
“你也不用叫我公子，接好，”殷凌君转身，想了想，将手中的玉箫扔给萧冷月，“叫我莲华吧。小冷月，也不用告别，毕竟，我们终会再见的啊……”
他转身的一瞬间，红衣飘荡，明明薄弱身躯的他，那一瞬间好像世界上最强大的人一般，萧冷月一时之间慌了神，再看，人已经不见了。
留下的，只有她手中的一支玉箫，还有一枚血令笺。
怪不得来时青松说实际上不管男女，都不会到地黄之处，想来那个地方就只属于这殷凌君一人吧。没错，接到血令笺的时候萧冷月便知晓了。因为火红色的血令笺上的三个字，实在刻制得太过触目惊心——赤刹门。
赤刹门。南宫温玉。殷凌君。他为何让她称之为莲华？又为何，殷凌君在说出莲华两个字的时候，萧冷月第一联想到的是死亡呢？
“算了，何必要想那么多。”萧冷月将玉箫放在腰间流苏之中，看了看殷凌君离开的方向，转身便离开了。
宿命早就安排好了一切，她需要做的不过就是按着蓝图去行走而已，结局是如何，萧冷月并不在乎。她不是神，改变不了结局，所以走向那里，她从来就不想深究。只要过程之中无愧于心，便痛痛快快。
“竹下，飞燕，我们走了。”喊了两声，见那两个人正和青松聊得开心，萧冷月心中还是有些不爽的。
这种于人前被人看得清清楚楚自己却丝毫看不清楚眼前人的感觉，不爽透了！
“小姐，这就到！”
一夜过得很快。
这一夜她都没有休息，不得不说烟雨楼的人在音乐方面的造诣实在是高，一首新的曲子，不过几分钟的时间面前的三个人就背下来了。再过上几分钟，他们已经将面前的曲子给琢磨透，还跟萧冷月表明了哪个地方不合适，哪个地方略生硬。
清晨，包括竹下和飞燕在内的六个人都未曾睡过一分钟，虽然乐曲已经完全没问题，但是几个人都兢兢业业，萧冷月不睡，他们三个便也不睡。
“泠月，泠崖，泠兰，楼上有空房间，距离寿宴还有一点时间，你们休息一下，然后我让竹下给你们提木桶沐浴吧。”
萧冷月见三个人经过一夜，装束都有些乱了，不过他们居然还是神采奕奕的，一点熬夜的感觉都没有。
萧冷月都有些累了，那个吹箫的男子无事也就算了，那两个女子居然也那么精神，双目绽放出光彩来。
“小姐，让泠月和泠兰去吧，我没事，”泠崖小心抚弄着手中的玉箫，“这可是主人的玉箫，泠崖绝对不会让小姐和主人失望的。”
从他的小心程度可以看出来他有点多么喜爱手中那支玉箫，恐怕是第一次碰到吧？看来想让他睡，他也是睡不着的。
“泠崖不睡，我们自然也不睡，泠崖，别将主人的玉箫碰坏了，”泠兰嫉妒地说道，“一夜过去了看我们的装束都有些乱了，你还不快去提木桶让小姐沐浴！就知道摸主人的萧，哼。”
泠兰是一个小丫头，个子不高，比飞燕还要矮上十公分，不过这个小丫头很是可爱，一夜里若是没有她的调皮捣蛋，这几个人也不会这么轻松地度过了。
她的听力极好，每次遇到不顺畅的地方泠兰都是第一个听出来的，然后泠月总是以最温和的方式改好那一段。
泠兰爱说话，爱笑，爱闹，穿着粉白色的小衣裳，不喜欢流苏步摇，却喜欢白色的羽毛装饰。
泠月少言寡语，造诣确实最高的，虽不爱说话，但每次说出来的话都是关心人的。
“兰儿，小姐刚刚可是说让那个竹下帮着一起提木桶的，你怎么忽略了他呢？”泠月看向泠兰，见她脸都红了，不免笑道，“好了好了，姐姐不逗你了。”
咦？哈哈，原来竹下喜欢的小女生竟然是泠兰啊！恩，好眼光，这个女孩子还是不错的，进她家的门她还是很乐意的。
不过眼前还有事情要做，萧冷月并没有打趣泠兰，而是对着门外喊道，“竹下！竹下你又死哪儿去了！”
“来了来了……”
这小白胖子颠颠儿的赶紧跑到排练室来，萧冷月感觉自己都听到他身上肥肉震颤的声音了。不过到门外的时候，那声音就没了。
“小姐有何吩咐……”只听到竹下在门外毕恭毕敬问道。
哎哟？这么有礼貌呀，没推门，没多话，就问一句有何吩咐。
“提一个木桶到二楼房间，伺候泠兰沐浴。”萧冷月极其自然地说道。
“啊？”
“啊！”
一声来自泠兰，一声来自竹下。
萧冷月见泠兰的脸更红了，也舍不得再打趣她，便对着门外继续道，“你这小屁孩想什么呢，我说的是将木桶内放好水，然后将沸水和凉水都放在屋子里，准备好。怎么，你还想进去？”
你还想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