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凝将心里的忧虑压下,洗洗睡了。
第二日,琉璃蓝的天空蔓延成一片,伸延到看不见的远方。院子里牵牛花开得正艳,红的白的蓝的一簇簇缠绕在一起。绿荫洒下一片阴凉。
丁凝听到一阵吵闹声,便睡不着觉了。她以为是王氏她们又过来撒泼打滚了。前去开门没想到却看见了一位故人。
他穿着银白色的铠甲,墨发束起用白玉簪子簪住,一张脸依旧丰神俊朗,好看得不成样子。而嘴巴周围已经多了一圈青色的胡茬,看起来比以前更加成熟了。
丁凝还站在门口,手把着门环。
“季羡渊?”丁凝以为是自己眼花,伸手揉了揉眼睛。
季羡渊后面还停着一辆马车,拉车的马匹皮毛光亮,嘶鸣声音低沉,一看就知道是训练有素的。而车厢宽阔,不失大气。丁凝一眼就认出了那是方家的马车。
她本来以为自己这一生与方家和季羡渊都没有什么关系了,可现在他们又真真正正地出现在她的面前。
“嗯。”季羡渊看着丁凝,心里讶然她的变化。可能出去浏览过一番,谈吐举止见识气质都会发生变化,现在的丁凝虽然好是一副男装打扮,可是看起来已经多了几分娴雅。
“你过来有什么事情吗?”丁凝不解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一颗心突然就提了起来。
“迎接九皇子回宫。”阳光照射在季羡渊脸上,刺得他眼睛有些生疼。他总觉得有点讽刺,明明丁凝是他的未婚妻,怎么一转头丁凝就和白苏烨勾搭上了?
曾经属于自己的东西,就算不喜欢,可也不会希望别人拥有它。季羡渊握紧了拳头。
“九皇子?”丁凝想起之前康威和塔里曾经叫白苏烨做皇子殿下,她那时就已经生疑了,但是白苏烨不曾跟她解释过,她也就没有继续深入去想了。
现在听到别人将他的身份说了出来,她的内心还是颤了一下。
季羡渊看到她表情辩护,多少明白了什么,心情不由得愉悦起来。方舒从后面马车上下来。
她穿了一条嫩黄色的裙子,看起来减龄不少。
走到丁凝面前,方舒眼神有些复杂。她罕见地对季羡渊耳语了几句,而后便上了马车。
那青绿色的帘子晃动。
“白苏烨不在。”丁凝最后说道。季羡渊看了她一会,似在确认她话里的真假。
可昨天晚上白苏烨就走了,他说他要去见一个人。
古实。
丞相军大败隆家军的消息在全国传开,人们对这位二十几年一直在任、以民为本的丞相更多了几分爱戴。
隆洛州虽然不甘心,但是还是乖乖地撤兵,从古实回到了隆庆。丞相还和他约法三章,一是以后至少一百年,隆家军等任一支军队,不准再踏上古实土地半步;二是贸易继续,且隆庆卖来古实鱼虾的价格还要低些。三是隆庆要继续允许古实人前往隆庆贸易。
丞相军没有借此机会进攻卫国,隆洛州心里已经是感激了,对于这约法三章,自然是同意了下来。
而答应了约法三章后的隆洛州,当天晚上就带着七言和剩下的部将士兵,马不停蹄地离开了古实。
丞相问碧玺阿弱这边的情况如何,碧玺摇了摇头。
纳德寒依旧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他双腿交替叠着,头枕在了脑勺后。看见大家为难的神色,他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把在场人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你笑什么?”碧玺问他。一先开始碧玺只是个女子,凡军中议讨什么,大家基本都不会叫上碧玺。后来碧玺自己过来旁听,所提出的一些方法倒也具有针对性,言论明详,有理有据。大家也逐渐不敢再小看她什么了。
“笑你们不懂变化思路,既然此路行不通,那就换一条呗。山不就我,我就山。”纳德寒随意地说道。
碧玺皱起眉头,“怎么个说法?”
“既然塔飒不愿意做王上,那么就换别人去做。”纳德寒轻松地说道。
“换什么人?现在人们爱戴丞相军,若从我们这边直接塞人上去当皇帝,只怕会引起民心动摇,毕竟这样来看我们出军的目的就如司马昭之心了。”碧玺皱起了眉头,纳德寒不像连这一层都想不到的人,她觉得他应该有什么话在后面等着自己。
果然,纳德寒很快笑了起来,“那换一种方式劝塔飒呢?”
碧玺眉头皱得更深了,她不明白这意思。“威逼利诱?当敌人一样?”以前都是碧玺单方面问阿弱愿不愿意当皇帝,因为心虚语气软得不像话。又不敢多问怕阿弱知道些什么。
“让他自己想当皇帝。带他去樟木巷看一下吧。”纳德寒拍了拍衣服上并不存在的灰,站起身来干净利落地走了。他的妻子还在等他回去呢。
碧玺若有所思。
她挑了个好天气,带了阿弱一起去樟木巷。
阿弱问她最近怎么那么奇怪,不收拾东西,在这边多玩一会,反倒是要去各种乱七八糟的地方。而且现在外面也不算太平。
但是他拗不过碧玺,所以还是跟着她一起去了。
两人到了樟木巷。樟木巷实为一个小村子,从外面随意扫一眼进去,就不会有人萌生想要进去一看的想法。
房屋低矮破败,稻草铺在屋檐上,可是却让人感觉到那稻草已经发霉了;青苔爬满墙根,地上水涡一片连着一片。有不少小孩,就蹲在墙角,挖着青苔,就这样生咽下去,实在是难以吞咽就捧起地上的水来喝一口。
很多孩子都是吃了又吐出来,面黄肌瘦的。
整个村子静悄悄的一片,也没有什么人烟。阿弱别开眼,突然不敢再看下去。
他在京都长大,京都的人们富裕,大家都不把钱财当一回事,今天你家铺十里红绸,明天我就铺百里青纱。大家都在攀比。
可如此场景,自诩饱受民间疾苦的阿弱却是从没有见过的。
碧玺也有些不忍心,轻轻牵住了阿弱的手,“今年水患频发,沿海河地区收成不好。很多地区都是颗粒无收。饿死的人也很多。又因为打仗,更是……”碧玺叹了口气。
她突然也就跪了下来,目光清明一片,“阿弱,我希望你能认真考虑一下,现在三个王子之间只剩下你一个了。你不想当王上,可是这古实的百姓怎么办呢?阿弱,你有想过吗?他们现在爱戴丞相军,丞相也答应扶你登上王位……你为什么就是不愿意呢?”
阿弱沉默了。碧玺所说的他也不是不懂,甚至他现在登基,已经少了很多勾心斗角。没有王爷、权臣需要担心,只是是阿弱自己登了那个位置,他怕他会变,会逐渐变成他爹那样冷漠而无情的人。
他转了身就走,没有理会原地的碧玺一直在后面叫他的名字。
而当天,碧玺中午没有回去,晚上也没有回去。待她第二天早上回到府上的时候,阿弱已经不见人影了。
她有些心慌,生怕阿弱就这样“消失”了,连忙去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