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身处黑暗久了,就会格外渴望光明。
而在光明久了,就会忘记自己其实属于黑暗。
可就算你忘了又怎么样,也会在某个时刻,因为某个景象一下子就想了起来。
那如鱼灌入的苦涩之感带着浓浓的羞耻,在片刻之间充盈了我胸膛。
这一刻,我甚至忘记了眼前黑暗的可怕,无助与孤独吞噬了我。
我快要失控了。
“有什么不对?”
我的眼睛因为这个声音瞬间睁开了,连忙回过头,看向刘久河。
他破天荒地开口了。
我连忙说,没事,只是有点暗,看不太清。
他恩了一声,从兜里掏出个手电,射出的光把前面的道路照得格外的亮。
但是他并没有站在我的身旁,还是站在我的身后,胳膊伸得很直。
他的影子叠在我的影子上,让我格外的有安全感。
很快,我们就走到了棺材铺外。
正准备打开卷帘门的时候,我听到了一个苍老的声音,好像是在叫我。
“阴娃子。”
我顿时僵在原地,盯着棺材铺的卷帘门不敢动,后脖颈子发凉,清晰地感觉到有人正盯着我看。
与此同时,身前手电筒的光移动到了背后,直到一旁的刘久河碰了碰我,我才敢把头转了回去。
毕竟一到晚上就走阴路的人是我,如果他能看见,那必然是人。
是人叫我,那便没那么吓人。
我扭过头顺着光线往不远处一看,路灯下站在一个矮小的老太太。
她佝偻着身子,灯光打在头顶,除了周身笼罩一圈黄光,其余都在黑暗里,只看了一眼就让我打了个寒战。
她见我转过身去看她,她便拖着那条坏腿,缓缓地往我前面挪。
垮垮的声音突兀地在黑夜中响起,把葬茔街的阴森渲染得无比骇人。
她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看,那阴鸷的眼神让我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我本来还在盘算开业之后,找个时间要去火葬场里与她见上一面,谁曾想,她竟然主动来寻我了。
“有人告诉我,这里的棺材铺易主了,老婆子我来瞧瞧,只是没想到是你这个阴娃子接手的。”玉婆说话的时候,喉咙里偶尔发出一声咴儿的气音。
我走了过去,搀扶住她,谁知她看了我一眼,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枯骨般的手反扣住我的胳膊,用力地往她身前一拽。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我根本没有准备,几乎扑倒在她身上,单手在空中画圈,脚尖用尽了力气,才勉强站住了。
此时玉婆的脸几乎贴在了我胸扣上,她往前又凑了凑,我顿时屏住了呼吸。
紧接着她嗅了嗅,眼里闪过一丝不可察觉的冷意,干巴巴的说道,“苏家的阴娃子,替人养魂,可没有什么好下场。”
她这话让我神色大变,我实在想不到她闻了一下便发现刘莫佑的气味。
而这话她一说完转身就要走了。
我下意识拦住了她,开口问道,“孙敛婆,是您的妹妹吗?”
她完全没有回答我的意思,一直往火葬场的方向走,但是我注意到她听到孙敛婆三个字的时候,身子明显一僵。
我咬咬牙,朝她的背影又喊道,“她说您是姥姥的朋友,当年的事,您没什么想说的吗?”
她依旧没有停,继续往回走,我心里不甘,面色僵硬了许多。
我垂下头,冲着刘久河指了指卷帘门,就在这个时候,葬茔街突然安静了。
我下意识回头,看见玉婆眼底的戾气,她直勾勾地盯着我,脸蛋下坠的肉隐隐在颤抖。
我见有戏,连忙往前走了几步,“您真的不想告诉我些什么吗?”
她绷着嘴皮子不说话,眉头越拧越紧,神色也越发冰冷了。
我顿时有些气弱,小声补了一句,“如果您是姥姥的朋友的话。”
这回她有了波动,语气带了几分隐忍,她像是在忍着怒气,问我,“她和你说什么了?”
我以为她终于肯定告诉我些什么,没想到她竟然是问我孙敛婆说了什么。
我的心顿时跳得急促了一些,我几乎是在弹指间在记忆之中挑了一句重点回她。
“孙敛婆说当年是她胆小不敢去,姥姥才替她去的,为此很愧疚。”
玉婆又是盯着我不讲一句话,忽地她冷笑了几声,咬牙切齿道,“不知悔改。”
她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我心头一窒。
“难道不是这样的吗?她说当年这事还是您告诉姥姥的。”我连忙追问。
“放屁,她就是一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土埋头顶了,还把屎盆子扣我头上了。”
她的话,几乎让我不敢相信自己耳朵,一下子就把孙敛婆所说的基本都给推翻了。
我咽了口唾沫,眼神中带渴望,“您为什么这么说?您是不是知道些什么?能不能告诉我?”
玉婆看了看我,没有说话,紧绷的嘴皮愈发没有血色,脸上的神情像是有口难言,这让我的心瞬间凉了半截。
没问出口的话全卡在了喉咙里,我的心在胸腔里咚咚乱跳,几乎要逃了出去。
半晌,她摇了摇头,“阴娃子,不是我不告诉你,而是当年的事发生之后,你姥姥除了告诉我们,那个郭刚背后使坏,让她犯了忌讳之外,就什么也没说了。”
“当年的事,死了瘸子四,更夫余也没了,还折了一个颇有名气的阴术先生,最后才是你姥姥。”
“我们当初几乎把东旦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把这个郭刚找出来。”
我面露茫然地问道,“郭纲是谁?”
“还能是谁?就是那个阴先生,难道你不是找他?”她轻蔑地看了我一眼,“就你这样,还想着报仇?”
我拍了一下脑袋,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玉婆一眼,连忙告诉她,我一直就在找这个人,知道名字就更好找了。
她摇摇头,明显不相信我。
我连忙说道,“这个人最近又出现了。”
她惊诧地看着我,“哪里看到他的?”
“这人最近去了戴山,还去了蓝旗寨。”
听到这儿,她的脸色才缓和了些。
我连忙问道,“除了右脸常年有脓包这个特征以外,他还有别的特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