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王家婶子嗷地一嗓子,抱着台阶上的栏杆不放手。
村长扶着额头,赶忙喊人把她弄进屋里,又冲姥姥点了点头,掏出电话走向一边。
过了三两分钟,村长走了回来,“说是立马派人来。”
姥姥这才点了点头,对着棺材里的小娟喊了一句,“你听到了吗?你和你儿子的尸也缝了,剩下的你不要再管了,你的仇到这儿就算报了。”
“老老实实等着王雷给你找白事先生,把这丧事给你办了,你带着孩子好好投胎。”
话音刚落,阴风霍然停止,周围的温度也不似刚才那般冷。
头顶的乌云更有散开之意,金色的阳光从夹缝中探出头,照进院子,我一直捏着的那把冷汗一下子被驱散了。
姥姥回到棺前,发力一推把棺盖盖上,在棺头立了个铜钱。
她嘱咐村长,从现在开始一直到下葬,王叔都不能再出门,如果再看不住人,这事的后果都各自担着。
说完她带着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王家。
这一路上,她神色并未轻松,眉头深锁,脸上更显忧愁,弄得我心里发毛。
一到家,她给所有的门都落了栓,门窗,院墙所有的地方都被她贴了符篆,才松了口气,转身去厨房做饭。
我这一天又累又饿,坚持到现在全靠吓,吊着一口气直到刚刚才吐出来。
姥姥在厨房忙忙碌碌,又是杀鸡,又是爆炒辣椒。
有搭把手的心,可我实在动弹不得,靠着门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
全是梦,一会儿王家婶子缠住我,对着我吐舌头。
一会儿王家儿媳又哭着对我说让我救救她儿子。
以至于姥姥喊我吃饭,我都以为这也是梦,老黑看不过去,扯了扯我裤腿,我才反应过来。
一桌子的菜,又是辣子鸡丁,又是山药,还有一锅鸡汤,上面还浮着一层厚厚的姜片。
我顾不得礼数,还没等姥姥动筷,直接捧起了一碗鸡汤,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
实在是太饿了,前胸贴后背,身上本就二两的油,怕是这两天都折腾没了。
一口一口地,我拿着筷子直接扫空了所有的菜。
一顿饭下来,身上暖和了不少,人也有了些精神头。
刚放下碗筷,姥姥让我跟她去库房。
一进门,她指了指柜子上的小盒,让我将它拿出去,她自己抱着一个大箱子,和我一前一后去了院子。
她打开箱子,从里面取出四根三寸长铜钉,分别插在院子里的四个角,又拿出一根砖红色的细绳绕在上面。
绳子绷紧后,在院子前门和后门的门楣上都挂了一排铜铃。
铜铃有些分量,和平时的挂在铺子门前的风铃不一样,上面刻着苏字。
微风拂过,红绳微颤,铜铃纹丝不动,正觉奇怪,突然想起曾在书里看过这个铃铛。
它响起来可不是什么好事,吓得我连忙去窝里拽老黑,让它寸步不离地跟着我。
姥姥回头剜了我一眼,看那神情就知道在骂我。
我连忙对她笑了笑,不用看都知道很“谄媚”。
她转过头不再看我,反而拿了一把刀在手上扎了一下,血微微渗出,立马按黄纸开始画。
神情严肃,额头还渗着细汗,脸也白了几分,这符如此耗费精神。
我连忙上前去扶她,她却让我站在一边。
左勾右画,中间来回圈了几下一气呵成。
一个镇压之符赫然呈现。
画完两张,她将它们贴好,其间没有再和我说一句话。
这几天的事一件一件,连成片地涌来,实在没时间和姥姥好好说说话。
太多的疑问想问!
“姥姥……”我鼓起勇气叫了一声。
“你去煮壶茶,我们说说话。”
她神色略微沉重,怕是要说的事不小,想到这儿心头咯噔一下。
我转身进了厨房,端着茶具走出来,姥姥拿着团扇对着小泥炉,呼呼地扇着风。
炉里的小火苗摇摇曳曳,呼呼地蹿高,映得她脸微微发红。
头顶上四四方方的天渐渐黑了,几朵染红的白云往西游去,这暮色有点残阳如血的味道。
她没开口,我静静地等着。
与其没头苍蝇乱飞,一个劲地瞎问,不如一切都等姥姥开口。
悠悠等了半晌,姥姥重重地叹了口气,只身进屋,把她那把一人来高的桃木关公刀提溜出来倚在门上,又坐了回来。
我心头一窒,不自觉地紧张起来。
姥姥的这把刀这些年每次都是守夜的时候才拿出来,可最后一个十五都过去了,怎么还会需要守夜?
就在此时,幽幽之声带着浓浓的忧思传入耳朵,把我胡乱猜测给打断了。
姥姥正式开了口,“每个人都有每个人命数,从你出生那天就定下来的。你可还记得你的命?”
克六亲死八方的天煞孤星,当今天下数一数二的绝世“好”命。
一亿人里能出这么一个。
这种命怎么会忘……
炉火明明就烤在脸上,心里却凉如寒冰。
听了我的回答,姥姥摇了摇头,低沉地说道,“是又不是,远不止于此。”
不止于此吗,这是第二次听到她这么说,天煞孤星就已经把我害成这样,那这命还有什么?
我瞬间紧张起来,攥着衣角看着姥姥。
她问了我一个问题,“何为八字,何为命柱?”
“生辰对八字,八字分天干地支,再去看命柱。”我几乎是脱口而出。
“天干几个?”
“五阴五阳,共十个”
“地支几个?”
“六阴六阳,共十二个。”
一问一答,她问得快,我答得也干脆,她沉重的面色稍见喜色,但喜色消失得太快,只是一秒便凝重起来。
“没错,大道三千,阴阳相辅,纯阴不生,纯阳不长,而你就是纯阴之命。”
“纯阴之命,旺鬼克夫,而你又是孤星坐镇,注定这辈子生人勿近,见不得光。”
我表情逐渐僵硬,慢慢地抬起眼眸隔着跳跃的炉火看着姥姥。
没办法形容现在的心情,惶恐万分?惊慌失措?战战兢兢?
都不足以形容其万分之一。
姥姥的话就像是酆都判官的判词一下子把我打入了苦水寒牢。
时间仿佛就这么静止了,我使劲搜寻着可以反驳姥姥言论的说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