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承一愣，旋即跪了下来，恭恭敬敬地伏在了地上，“不知陛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请陛下恕罪！”
院子里的几个家仆也跟着跪下来，只是左承在高高的台阶上显得十分违和。
方致休不怒自威，淡淡道：“起来吧。”
左承这才在身边人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方致休抬眸望去，只见左蔚那张脸上脸色苍白，毫无血色。
这样的病重不像是装的，左承只穿了一件单薄的外衣，方致休往前走去，道：“国师被人刺杀，朕会派人来帮国师府加强戒备。”
“微臣谢过陛下，外面风大，还请陛下进屋坐。”
左蔚的语气瑟瑟缩缩的，全然没有了平日在朝堂上的咄咄逼人，方致休略一犹豫，身后的瑞公公便给了身后人一个眼色。
小太监跑上前去拉开了门帘，左承恭恭敬敬地退到了一旁，方致休这才抬脚走了进去。
左承现在住的是左蔚的房间，屋里虽然十分宽阔但并无奢华，只有简单的装潢和一些生活必须有的器具。
方致休饶有兴味地打量了一番这屋子，瞧见了在窗口处放着的一大瓶金屏梅花，这是在冬季里开得最为娇媚动人，到了春季便是它凋落的时刻。
面前的这株金屏梅花已经开始凋零，露出了光秃秃的枝干。
“坐吧。”方致休在外屋的主位上坐了。
左承也在一旁坐下，垂下眸子不去直视方致休的眼睛。他知道，方致休比楼雁还要精明，能够躲过他的怀疑，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朕已经听你派去国师府的人说了个大概，不知国师对于刺客是何人有没有什么头绪？”
“陛下，恕臣直言，”左承拜了一拜，“朝堂之上对于微臣心存芥蒂之人不在少数，微臣不敢随意攀诬他人，这一次是微臣大意了，才让刺客有了可乘之机。”
“所以，国师大人是不愿意朕插手了吗？”
“微臣惶恐，陛下能够关怀微臣是微臣无上的荣幸。只是这件事若是查起来只怕牵连众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这是在帝都城中，朕的一品大臣在府中被刺伤，若是不能找到刺客，朕又该如何给帝都城的百姓一个交代？”
左承不作声了，他知道方致休是做了决定，自己再多言也只是让方致休反感罢了。
“朕会让裴将军细细去查，若是需要国师配合什么的，还请国师大人尽力相助。”
“是，微臣谢过陛下。”
左承应了方致休的话，又与方致休说了一些客套话，方致休便站起身决定要回宫。
待到送走方致休，左承在下人的搀扶下慢慢靠在了床上，左泠在此刻才回到国师府。
“听说皇帝来了？”
左泠大步走进来，忽而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下人怯生生地望了左泠一眼，急急退了出去将们合上了。
“来过了。”左承的语气淡淡的，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左泠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太过于着急，那下人应该不会多想，毕竟他们以为面前的左承就是平日里不苟言笑的门主。
左泠担心的，是左承会不会多想……
“他，他说什么了？有没有识破你？”
左泠清了清嗓子，不自然地坐在一旁自顾自地为自己倒满了一杯茶。
“皇帝决意要让裴将军调查门主遇刺一事，若是如此钳制威远侯府，我想也是一件好事。”
“我不这么认为，”左泠冷了眸子，“国师府出事，威远侯府第一个逃脱不了嫌疑。若是方致休有心调查，一定能够找到蛛丝马迹，而不是像现在这般派人守在国师府中。”
“你的意思是，方致休借此机会监视国师府？”
“正是如此。”
左泠站起身来，走到窗前望着那株凋零在即的金屏梅花，沉沉道：“花丘那边的形势不容乐观，我们的人在帝都城外的容身之地越来越小，我想，门主回来不会带来什么好消息。”
左承闻言轻声笑了出来，左泠并没有善意的眼神扫过来，左承才恢复了一本正经的样子，道：“左门的势力盘根错节，即使在帝都城没有了立足之地也不会轻易被灭门，让我没有想到的是，一向无所顾忌，什么都不在乎的左泠竟然这般忧心忡忡。”
左泠送给他一个白眼，心想自己什么时候在左承面前变得这般不遮掩，听着他这么跟自己说话竟然还有些开心？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只说还要做国师府的管家去应付方致休派过来的那些人，匆匆便离开了。
听到房门被关上的声音，左承慢慢坐起身来，穿上鞋子挣扎着走到了前面的桌子前，在看到桌上的镜子时愣了一愣。
他纤长的手指颤抖着拿起那面镜子，镜子里的人脸越来越清晰，一种巨大的恐惧感渐渐将他包围。
……
镜子里的人是那么得陌生，这张脸分明就是左蔚的脸，古朴而狠厉，没有半分左承的影子。左承愣住了，左蔚握住了他的软肋。
那日左蔚让那位左门中的隐士出山为左承换脸时，只说只要大功告成左承变能恢复原状，可左承知道，左蔚不会这么轻易地放过他。
这张脸已经和左承的脸完美贴合，像是左承生来就有的似的，左承忽然醒悟过来，以左蔚的手段，他会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
左承对于他来说，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棋子而已。做一个棋子，随时都可以被丢弃！
握着镜子的手剧烈地颤抖着，“啪！”的一声脆响，镜子被摔在地上，瞬间碎裂成无数细小的碎片。
左承慢慢站直了身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双拳紧紧握紧，左承暗暗立下誓言，他一定要拿回自己的脸。
翌日清晨，方致休便在朝堂之上把国师大人被刺杀一案交给了裴将军，并当着诸位大臣的面宣布要彻查此事，以安定朝中大臣们的心。
楼雁心中清楚，这是方致休在借题发挥，他想要告诉自己，只要他愿意，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将威远侯府踏平，将他这个威远侯踩在脚下。
他太过于了解方致休，即使他换了身份坐上了至尊高位，楼雁还是能够轻易通过一个眼神探知他的真实想法。
这一点，楼雁清楚，方致休也清楚。他们了解彼此，所以才会觉得棘手。
楼雁是方致休的一块心病，只要有他在，方致休便觉得自己的皇位坐得并不安稳。楼雁像是一块警醒石，时时刻刻提醒着方致休隐藏的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