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承院中,裴勇已经见过了九个年轻人,只剩下最后一个。
裴勇听见脚步声传来,抬起眸子,只见一道颀长的身影进了屋子,又好好地将房门合上了。
“石月白拜见将军。”
那人向裴将军拜了一拜便直起了身子,裴将军看到那双清澈的眸子,平静的心不由得怦然一动。
这个叫做石月白的年轻人看上去不过二十岁,一双眸子深邃却并不深沉,他不似方才的那几人正襟危坐,而是十分大方自然地在裴将军的对面坐下了。
“石月白?”
“是,将军,我就是石月白。”
望着他脸上温和的笑容,裴勇的一颗心也落了下来,他故作严肃地问道:“只剩下你一人,我想知道,你为何要到皇宫来做御前侍卫。”
石月白的眸子里多了几分笑意,让裴将军紧绷着的脸有些不自然,石月白十分坦然地答道:“我从小就跟随父亲云游四海,成年之后才在帝都城中定居,父亲告诉过我许多先皇的故事,窃以为,对于我这样无名无背景的人来说,只有进宫才有可能实现我的抱负。”
裴勇闻言心中暗自失落,原来又是一个想要进宫里来求得荣华富贵的,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全心全意地守卫皇宫,守卫陛下?
许是料到了裴勇的失落,石月白微微一笑,继续说道:“将军不说话,莫不是以为我是一个空有一腔热血却心无天下的人?”
裴勇闻言有些诧异,旋即说道:“我正当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也想要做官封爵一步登天,这本是无可厚非的事情。”
“将军您说得对,也不对,”石月白的眸子里闪过了一抹狡黠的光为他平添了几分少年气息,“御前侍卫的职责是保卫陛下的周全,保卫皇家的皇宫,但我想要的,不是皇帝和皇宫的安然无恙,而是整个帝都城乃至天下人的喜乐。”
“哦?”裴勇对这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年轻人有了兴趣,他倒要看看,他想怎么来实现自己的抱负。
“如今的帝都城最大的问题便是,想要做皇帝的人太多,而他们都藏在暗处,陛下一人绝不是他们的对手。”
“接着说。”裴勇定定望着石月白的脸庞,越发觉得这个年轻人不一般。
“陛下如今最最需要的,是在最短时间内网罗帝都城中的贤者,帝都城中的江湖人士中,不乏有志之士和有才之人。若是他们不能为陛下所用,就会为他人所用,我想,这不是陛下愿意看到的。”
“你说得很有道理,”裴将军赞同地点头,“只是此事并非纸上谈兵这般容易,陛下也有许多顾忌。”
“裴将军,请恕我直言,陛下的顾忌和帝都城的安危比起来实在是无足轻重。只看兵符一事,陛下兵符握在自己的手心里是最可靠的,自古以来的皇帝也曾有手握兵符直至退位的先例,可对于两极分化的当今朝堂来说,陛下的私心绝不可取。”
“是吗?那你觉得陛下应当把兵符交到谁的手上?”裴勇看着这个充满激情的年轻人,不得不承认他的话说到了自己的心里,或者说他说出了自己想要说出却不敢说出口的话。
石月白闻言,原本温和的脸上多了几分坚毅,沉沉道:“裴将军是识得大体的人,月白只当今日有幸能够和将军坐而论天下,月白以为,兵符应当交由威远侯保管。”
裴勇的眸子亮了一亮,他以为石月白会说出楼老将军,却没有想到在他的心里,楼雁竟然是最佳人选?
“这是何道理?”
“其一,威远侯是帮助陛下坐上皇位的人,这一点陛下在登基之初就已经昭告天下。其二,朝中能够手握重权而不伤及自身的人寥寥无几,国师大人藏着太多的秘密,虽然我不知道是什么,但我想陛下未必不知道。楼老将军年事已高又是前朝功臣,若是他起了二心,不需要揭竿起义就能得到众人拥护。其三,威远侯原本是白虎镖局的镖师,听闻早年还曾与陛下一同出入过鬼城,这样的英雄气魄,若是兵符不交由他报管,还能交给谁?”
裴勇惊讶于石月白的老道,他看上去不过年纪轻轻,竟然知道宫里的这许多事情,又能有自己的坚持。这样的石月白,让裴勇印象深刻。
虽然裴勇很想再同他探讨下去,但是时间不等人,院子里的九人还在等着,他不能继续和石月白说下去了。
见裴勇看向自己的目光里并无冷漠的意味,石月白暗暗松了一口气,迅速站起身来对裴将军拜了一拜,道:“将军在上,月白只想说出心中所想,还请先生莫要见怪。”
裴勇抬眸对他淡淡一笑,道:“放心吧,你今日所言,本将军不会泄露。”
石月白严肃的脸色变成了他进屋时的温和笑容,他毕恭毕敬地对裴将军拜了一拜,道:“月白谢过将军,月白先行告退。”
裴将军对他略一点头,石月白便离开了。待到屋子里空无一人的时候,裴勇在席上慢慢坐了下来,他想着石月白说的话,眉宇间多了几分深沉。
石月白等人被安置在了庆承院的后院之中歇息,待到明日裴将军会做出最后的决定。石月白在这十人之中并不出众,也并不多话,是唯一一个没有任何家世背景被选上的人。
要知道,能够成为御前侍卫的人,大多都是武将官员家中自小培养的人。众人只觉得石月白这张脸和这个人十分陌生,对于他的一切并不多少了解,石月白在与他们同住的时候为人处世十分低调,似乎生怕引起他们的注意似的。
夜深时分,石月白独自一人出了屋子,在院子的角落里盘腿而坐,似乎在享受着这难得的静谧与安静。
他想着今日见到裴勇时的表现,虽然没有展现出什么雄韬伟略,好在让裴将军相信了他是一个有见识有抱负的年轻人。裴勇骨子里不是对方致休忠诚,而是对帝都城的百姓忠诚,这一点,石月白早早便看了出来。
皇帝身边最为得宠的裴勇,才是那个心怀天下的大臣。
月光清冷,照在他俊美的脸上,他伸出手来摸到了自己的面具,想要揭下来又放下了手。石月白就是云醉,只要他在宫中一日,就不能露出一丝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