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风和畅,梨花初映朝露,海棠半含烟雨。东风微浮,细柳垂金缕,望凤、非烟非雾。春光正好。
山道上一行人驱赶着牛车向前,车上是几箱沉甸甸的红货,用铜锁锁死。
身穿黑色镖服的人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骏马护在牛车旁侧,背上负着一柄收拢的黑色皮面的伞,一众人步行跟随在他身后护在牛车周围。
这是一行送镖的镖师,镖箱上插有几面绣着狰狞虎面的黑旗,宣告着他们的身份,他们来自白虎镖局,一个在殷螭国各个势力聚集的帝都——韵湘城都排的上名号的镖局。
饶是在强大的殷螭国,仍有大大小小的盗匪团伙活跃着,如同树根般盘根错节,难以斩尽。所以镖师送镖时总是成群结队,还要雇佣江湖上的能人异士随行护镖。
但是白虎镖局从不雇佣江湖人士,甚至送镖配置的镖师也是最少的,但他们没有哪怕一次失手过,甚至连那些山匪路匪看到他们都要绕道而行。
也许这是因为镖局里的镖师前身就是行侠仗义却走投无的路江湖人士的原因吧。一个个都是膀大腰圆的大汉,手臂粗壮紧实得仿佛能手撕一头牛。
他们吊儿郎当地一路说笑,拍着自己的宝剑或者宝刀说着以前的风光,说自己与另一个旗鼓相当的侠士或者仇家如何对决,如何在重伤之后反败为胜,说得众人热血沸腾,打了鸡血一般的兴奋。
当有人说到自己曾经挑战高手从没输过的时候,骑着马走在前面的一直沉默的黑衣人突然低笑一声,不重的一声却浇灭了所有人说话的热情。
曾经挑战高手没有输过,那也只是曾经而已。这些自傲的江湖游士自从遇到眼前的黑衣少年,就从来没有打赢过。一柄遮阳挡雨的黑伞,却比他们的刀剑还要厉害,在少年手中挥舞得出神入化宛若蛟龙。
这也是他们留在白虎镖局的原因,为的是能够再次挑战这个腿还没他们胳膊粗的少年——白虎镖局的三当家,楼雁。
整个镖局的镖师没有一个是楼雁的对手,往往都是一招便制服对手。这样的名声传出去后不少居住在帝都的精通武功的上门挑战,结果和镖局的镖师一样,从此楼雁和白虎镖局的主事兼二当家的苏长闻齐名:
“劫道莫劫苏白虎,打架莫约楼折骨。”
以楼雁的身份本是不必亲自送这趟普通的物镖的,但苏长闻坚持,他拗不过这个二哥也抵不住那慷慨的雇主金钱相邀。
可少年人哪里耐得住闲,原本听这些镖师讲述像是说书般的故往,听得津津有味,却没能忍住笑了一声让这些不了解他真正脾性的手下败将如临大敌,没了声息。
唉,这路上怕是只有与那林间鸟交流解闷了。
山间雾浓,山道蜿蜒难以一目穷尽,牛蹄与马蹄声声交错,木轮卷碾沙石落木因风飒飒,竟真有几分“鸟鸣山更幽”的意境。
转过一处弯道后,前方雾霭中响起一声轻俏的哨音,楼雁一怔,抬手示意镖队停下。
山风起吹散了视野中的弥蒙,一身白衣的公子将折扇在掌心拍合,大大方方地走到众人面前,在离楼雁几丈远的地方停下。
含情的双目弯成好看的弧度,薄唇微抿,气度泰然给人一种舒朗的感觉,楼雁却从这人的目光中辨出几分审视,而他的目光只在自己身上。
“阁下是?为何拦到于此?”楼雁探声问道,内心思索这人莫不是旧识,可楼雁记不起来,他对与苏长闻和长姐相识的这三年记忆历历在目能够记起细枝末毫,可三年前的记忆却是模糊不清一片混沌。
眼前这白衣公子给他一种异样的熟悉的感觉,楼雁自是希望他能遇到失忆前的故人,让他记起过往,不再浑浑噩噩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在下云醉,前来……”这人收起了那一道审视的视线,含笑而道,声音温润,下一秒挑起了眉梢,笑容多了几分狡色,“劫道。”
两个字不轻不重,却将一众镖师砸懵了,然后不知是谁先开始,这些不知掩饰情绪的大汉捧腹笑起来,声音大得惊走临近密林里的鸟雀。
楼雁被他们感染脸上也有了几分难以抑制的笑意,向云醉问道:“你是盗匪?”
“是。”云醉面色不改,不被这一群糙汉影响。
“一个人?你知道这是什么镖局送的镖吗?”一名镖师问道,因为笑腔连话都快说不清楚。
“知道,白虎。”言简意赅地回答,云醉的目光却没有从楼雁身上移开。
“那你……”话还未说完,硬生生被一声长鞭撕裂空气的啸响终止,等众人反应过来,只见云醉手中紧握一柄白色长鞭,仍然不改方才的笑容,却令人莫名觉得多了几分寒意。
长鞭抽向的目标是楼雁,角度刁钻,但被楼雁及时从马背上跃起躲开,只是可怜那枣红的马匹,脖子上被长鞭割裂极深的伤口,血液狂涌,倒在地上哀鸣不止。
狠厉至极。
若是这一鞭抽在人身上……笑容僵在脸上的镖师们不约而同咽了咽口水,脊背生寒。什么时候取出的鞭子什么时候出的手他们都没有看清,这人的实力怕是和楼雁三当家相当。
一个人来劫道,似乎对这人真的没什么。
楼雁这才堪堪落地,目光扫了一下那匹马,冷哼一声,他眉尖微皱目光却是有几分雀跃,这样的实力,才配做他的对手。
楼雁堪称打遍帝都无敌手,他虽是并不在意这些虚名,却也因此高兴而有些傲气,别人的挑战对于他来说如同骚扰浪费他的时间,可遇到旗鼓相当的对手时,他由衷地生了几分战意。
背上背负的黑伞已经紧握在手中,楼雁握紧伞柄,这时云醉的第二鞭已经近在跟前,楼雁提伞一挡,那鞭身便如同细蛇将黑伞缠绕而起,没了第一鞭的决然,却更加难缠。
不过楼雁就是在等这一刻,他握着与长鞭相连的伞狠狠往自己这边拽,只要云醉不肯放弃武器被他牵引失去重心,他就能抓到机会。反之如果云醉放弃长鞭那么他就等于被楼雁拔去了利齿,不足为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