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飞红万点愁如海
茑萝2025-07-02 19:353,898

  一袭锦衣伫立于子夜的晚风中,光华流转万千,堪比中天皎月。

  然而幼年时那惨淡残酷的浓愁,才下眉头,却上心头,如梦魇缠绕着他快要窒息。

  他可亲可敬的父亲,他顶礼膜拜的父亲,为了襁褓中嗷嗷待哺的泣婴,竟对被敌方一剑刺穿肺腑的他弃之不顾。不过五岁的他,苟延残喘盯着父亲抱着婴孩消失在天幕的缩影,眼角汩汩流出的不只有悲痛的泪,还有绝望的血……

  天光白亮刺痛着我的双眼,迷蒙睁开,罗帐轻落,幽香四溢。但此时的我完全没有酣睡后心旷神怡的感觉,因为我的四肢被黑亮的大铁链拴在床柱上,随着我不安分的乱动,铁链发出沉闷至极的响声,仿若地狱的使音。

  “慕容飞鸿,你这王八蛋杀千刀的变态老妖,你竟敢这样对你姑奶奶!你小心吃饭被噎死,出门被车撞飞,下雨被雷劈裂,逛街被口水淹死,过路被花盆砸碎,睡觉被煤气呛死……”我挣扎着破口大骂,骂道后来语无伦次地时候,慕容飞鸿那卑鄙无耻的家伙才在万千宠妾的簇拥下慵懒地坐在房内的一百鸟争辉的紫檀黑木椅上,好整以暇地睥睨着我。我很有风骨地停止挣扎,并恰似悠闲地瞟他一眼,然后很古韵地讽刺:“千呼万唤始出来,犹自魑魅同魍魉。慕容飞鸿,你好生让人敬佩啊!”

  “赫连妹妹,你醒来便好!我正预备了不少好家伙打算好好伺候妹妹你!”随着慕容拍拍手,丰姿绰约的美人们便应声尽数退下,不一会儿,又鱼贯而入,每人纤纤玉手中或多或少多了些奇形怪状的东西。这一架势把我唬得那瞠目结舌。

  “赫连妹妹,我慕容飞鸿十分懂得怜香惜玉,你可以自选先受哪种‘灭神消魂法’!”慕容很恶心地亲吻着旁边妖媚柔骨的女人的玉手,很“民主”地让我选择。瞧这动用私刑被说得那叫一个冠冕堂皇,我打心底里佩服得五体投地。

  “我说慕容大哥啊,你是不是够错对象了?我是林星若,可不是你口中恨不得千刀万剐的赫连灾星啊!你这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可会折腾死我小命的。”我祈求上帝保佑,希望那慕容鸿飞能及时悬崖勒马,回头是岸。要不然还没弄清楚状况的我林星若大人从此真就一去兮不复返了。那赫连摘星还真是我命中的灾星,难得遇上一帅的惊天地泣鬼神的美男让我有点非分之想,可,才初次见面,就想要命。

  “赫连妹妹此话怎讲啊?咳咳咳……若不是见你眉心的五菱胭脂痣和凤哕剑,我岂会……岂会如此确信?”慕容飞鸿激动地生生在椅把上抓出指痕,还不时发出重重地咳嗽声,好似要把整个肺给咳出来。

  五菱胭脂痣?凤哕剑?天妒红颜啊!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凑巧之事?还是我无意识中真做了什么让他恨之入骨的事情?我苦思冥想,绞尽脑汁,实在不知道这飞来横祸从头到脚到底怎么回事。一向只对古物趋之若鹜的我,迫于无奈只得当起好奇宝宝:“我貌似昨天才见到你,应该跟你无冤无仇的,你到底凭什么把我五花大绑起来?”

  “仇怨?因为你,我被人一剑刺穿胸肺,我被亲父弃之不顾,我家破人亡,这些理由足够充分的吧……可是当时你不过是个刚出生不久的婴孩,这又如何能算到你身上……”慕容鸿飞苦笑着泪水不觉盈满眼眶。他幽幽地望着我眉心那颗五菱胭脂痣,此时正妖冶地欲滴出血来。不知为何,从他的目光中我似乎能感觉到他撕心裂肺的痛楚和冷然彻骨的恨意矛盾着他早已破碎不堪的心。

  “你还好吧?”见慕容鸿飞泪流满面,我莫名地感到负罪,好似我真是当年那个名为赫连摘星的祸乱女婴。但潜意识里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虽然我是孤儿,但自幼便也随着一斛珠走南闯北,在高楼林立,琳琅满目的现代社会风雨飘摇地过了近二十年是事实。

  闻言,慕容鸿飞拂开身旁女子递过的绯红色药丸,站起走至困住我的床榻。透过薄纱,我切实感受到他骄傲自负的目光中流露的凄楚无助。他忽而狂乱地撕扯薄纱罗帐,对着愕然的我歇斯底里地大喊:“怎么?你可怜我?我还不至于沦落到让你同情怜悯的地步。”

  看着他骇然的眼神,心里虽极度紧张害怕,但表面气势我是丝毫不给落下,我装作气定神闲地调侃:“唉,没办法,我总是同情心泛滥!泛滥到下贱地去关心一个对我下药的卑鄙无耻之徒。怎么,阁下有意见?”话音尚未落,我的下颚被他的一手紧攥得生疼。他完全没理会我的话,怔怔盯着我的脸,我想如果他的眼神杀伤如枪,我的脸怕早已千疮百孔满目全非了。许久他甩开我,怒火中烧,“我差点忘了,你终究是那个婊子的女儿!紫凝,先拿她去填坑,我要马上看到她的人皮!”说完,他一甩袖迅速离开房间。

  下一刻,我眼睁睁地看着一紫裳丽人腰肢轻摆摇曳至床边,打开禁锢我的玄铁锁链,朱唇亲启,声音如莺歌泉流,“赫连小姐,请。”话毕,我的神志陷入恍惚,手脚不听使唤地坐起,乖戾地朝门外中庭的樱花树下走去。

  神志清明时,已然成为了樱花树的花肥。我抬头吮吸着飞散在空中的樱花花瓣携带的沁人清香,不觉想起去年生日时一斛珠请我吃的日本料理樱花寿司卷和鳕鱼生片,眼泪不禁巴拉巴拉流个不停。如若知道自己会英年早逝,我一定不会嫌弃一斛珠送我的古烟杆。如若一斛珠知道我是最后一次敲诈他,那只铁公鸡应该会善心泛滥多请我吃份寿司卷的吧。

  “怎么,我还没开始,你就哭了。这让一向怜香惜玉的我接下来如何下得了手啊?”不用质疑,依旧是那只恸哭耗子假慈悲的恶猫——慕容飞鸿。

  我做呕吐状,不时白眼乱飞,冷哼:“要想杀,你便杀,扭扭捏捏臭娘们儿!”不知会不会有六月飞雪,来证明我这现代版窦娥的冤屈啊!

  “赫连妹妹,想不到你竟然这么有‘风骨’。此番让我慕容好生怜爱啊!本来我并非想夺了妹妹的贵命,但妹妹一再要求,我便只好勉为其难如了妹妹的意了。赫连妹妹可知如何从活人身上剥下人皮?”

  “我哪知道你们这群变态……”我火冒三丈,我欲破口大骂的樱唇生生被他的嘘声打断。如若阎王问我为何匆匆赶去地府,我会咬牙切齿地控诉慕容飞鸿碎碎念念叨扰的功力和他那自以为是的嘴脸气的我七窍生烟,让一向热爱生活的迷死人不偿命的星若大人主动弃生投死。

  慕容飞鸿轻轻点着我的脑门,妖娆蛊惑地呵着气,“别害怕,我们只是在赫连妹妹可人的脑袋上开个小口子,然后往里面灌入水银。很简单的,一层薄如蝉翼的艺术品便应运而生了。怎么样?妹妹是否有点迫不及待了?那么紫凝,雪降,好生伺候着,可别怠慢了。”他说这话的时候,我看到他望向回廊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此时此刻,有疑惑,有怜惜,有许许多多道不清的情愫萦绕着我的心房,让我心神一阵恍惚。

  既而,头顶的冰凉的触感迅速收回了我的心神,我抬起头,偌大的铁锤和腕粗的铁锥已成弦上之势与我的脑门亲密接触着。我吓得那叫一个花容失色,不得不委曲求全朝雪衣雪降,紫衣紫凝谄媚的嗔笑:“两位美人姐姐,我怕疼,你们可否给我打针麻醉剂再动手啊?”雪降和紫凝摸不着头脑地回身望着慕容飞鸿,无声敬候他的指示。然而,温婉柔约的嘤嘤细问打断慕容飞鸿刚欲张开的唇:“不知慕容公子找采月有何要事?”

  女子从回廊轻移云步,凌波来至,鹅黄罗裙窈窕曼妙,黑瀑发丝娴静垂顺,鬓成流月髻,耳著明月珰,蛾眉星眸,瑶鼻绛唇,绝色倾尘,仿若碧落的月中仙。

  “在下唐突惊扰赫连小姐委实不应该,但在下实在有要事相问。小姐看那位可是贵府赫连摘星妹妹?”慕容飞鸿一脸谦恭待客,看得我目瞪口呆。他指着我询问赫连采月,煞有其事的样子,让我被埋没在土壤中的拳头欲破土而出,把他揍得比猪八戒更猪八戒。不过,赫连采月?莫不是赫连摘星的胞姐?好家伙,天无绝人之路!老天开眼了。

  “星儿妹妹么?”赫连采月走至我面前,蹲着俯下身子细细观察。当她的眉眼触及我眉心的五菱胭脂痣时,她很激动地抱住我露出地面的头,连声惊呼着“妹妹”。我一下懵了,难道我真是赫连摘星?

  “慕容公子帮忙找到舍妹,采月自然感激不尽。可公子为何把舍妹埋于地底?”赫连采月爱妹心切,绝尘温婉的脸上满是质问和愤怒。“赫连小姐恕罪,在下非有冒犯之意。这一切纯属在下谨慎小心,以防不轨之徒假冒贵府二小姐,才多有得罪。还请见谅!”

  “你少在那里狡辩了,你动用私刑,让我生命危在旦夕。而且,明明一直是你,口口声声称我为赫连摘星,我何曾冒认?”我愤愤地瞪着慕容飞鸿,一副摆明你睁眼说瞎话的不齿样,引得正放我出土的雪降紫凝一阵白眼。

  “星儿妹妹休得胡言!你幼年时便不知所踪,多亏慕容公子帮忙才让我们得以重逢,你应该感激他才对,怎可对他如此无礼?”赫连采月宠溺地刮刮我的鼻子,替我整理衣裳。然而,她忽而怔住,泪水涟涟盈眶:“妹妹衣不蔽体的,肯定在外吃了不少苦头。姐姐对不起星儿!”我低头望着略带残泥的破膝牛仔裤和白色T恤,失声大笑起来:“采月姐姐误会了,这可是时下流行的装扮,才不是什么衣不蔽体呢?而且,这样穿着十分惬意,姐姐也可尝试下。”闻言,赫连采月哭得更凶了,她抽噎着抽出怀里的锦帕替我擦拭弄脏的脸:“星儿妹妹不用安慰姐姐了。姐姐愧对在天之灵的娘亲!不过,采月向娘亲发誓以后再也不让星儿妹妹受任何苦了。”

  此时我是否应该对上天感激涕零,竟无端赐予我这遗世独立的孤儿体贴入微的姐姐呢?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即使茫然措失穿越千年,我却忽而感觉到一种厚重的归属感。我轻轻依偎在采月姐姐的怀中,呢喃道:“星儿定会好好保护姐姐,不让姐姐受任何伤害的!”

  “在下恭贺赫连小姐姐妹团聚!”慕容飞鸿颇有深意地看向我,见我不予理睬,识相别开头。他望着樱花花开花谢飞满天,眼中浓郁的忧愁排山倒海……

  只消那一眼,便也暴露了他痛彻心扉的伤。同采月姐姐回府时,我凑近他耳际认真地问道:“曾经,我与你到底有何纠葛?是否可以相告?”

  他低头苦笑:“本就不能归罪于你,之前不过是我太执着罢了。赫连小姐不必介怀!”

  他淡漠疏离的语气中似乎夹杂着道不明的无奈和怆然,我忽然想起他归还我凤哕剑时的复杂表情,忍不住问道:“是和凤哕剑有关吗?”

  他轻点头又摇头,眼睛却放出异样的神采,“或许找到龙吟刀,你便可以找到你想知道的一切!”说完,他绝尘而去,空余一抹浓的化不开的愁绪荡漾在夕阳下。

继续阅读:第三章 风弄花影水龙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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