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倒猢狲散，各奔前程溜的溜。原先谈好的工程和销售通通跑路。
可买房的房贷却还得继续还。
后妈和儿子当初为了占便宜加搏个大面子，即使那套房子打折优惠后的价格还是高不可攀，还是咬咬牙凑钱买下了，就等着拿我的彩礼和存款去填这个窟窿。
算下本金和利息，还有房贷的年限，他们每个月至少得还七八千。
我家原本还算有钱，外公那辈阔过，留下了不少遗产。
爸爸曾经也是穷苦出身，是小山村里第一个考上大学的“人才”。
毕业没多久就进了外公的厂当文员。
外公外婆只有我妈这一个孩子，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
有回妈妈来厂里找外公，碰巧遇见了我爸。
我爸当时看她气质不凡，猜想非富即贵，于是装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搭话。
我妈被外公外婆管得严，头一次接触这样的异性，立马被我爸骗住了。
一来二去的，我妈恋爱脑上头，非要嫁给我爸。
外公外婆看出我爸不是良配，可奈何不住我妈的倔脾气。
想着日后等我妈自己吃点亏就会明白，还是松口同意了这门婚事。
可还没等到那一天，在我出生前，两夫妇就因为意外去世了。
留下的厂被我爸继承，在他精打细算的“经营”下，一年不如一年。
终于在周耀竹出生后没多久倒闭，我爸也欠下不少外债。
厂子倒闭后，我爸整日酗酒，那段时间也是他打我打得最严重的日子。
为了不让左邻右舍听到我的叫喊，他把我的嘴巴用胶布粘上，然后用各种各样的硬物抽打我。
皮带被抽断过，衣架也弯了，椅子碎裂。我晕死过去，他就把我丢在地上，不管我死活跑出去喝酒。
后妈和周耀竹对此熟视无睹，甚至练就了一身在我挨打时自动忽视的本领。
没过多久，他又染上了赌博，在赌场里杀红了眼。
后妈受不了，大闹着要离婚，他才收敛了些。
可那时这个家仅余的存款也被我爸败光了，先前喝酒喝太多，他身体不行，干不了重活。
后妈自嫁过来后就一直是家庭主妇，毫无收入来源。现在全家人就靠她偶尔心情好了，去打打零工挣点钱过活。
而周耀竹不学无术，整日不是待在家里打游戏就是出去泡吧。每次都答应明天就去找工作，结果明天依旧继续游手好闲，纯纯一个啃老族。
别说七八千的房贷，就光是利息他们都还不起。
家里炸开了锅。
我爸急忙打了个电话来骂我坑他们，是个来折磨他们的白眼狼。
我语气无辜。
“我什么都没干啊，我还劝过你们考虑清楚呢。”
说完立马挂断了电话，拉黑了他们所有人。
周耀竹闹着说不还了，这房子不要了。
可还没断供一年，就收到法院传票。
上面说再逾期不还，房子将会被拍卖抵扣，可因为是烂尾房，根本卖不出去，就相当于最后背负了一整套房的债务。
如果此时再不还款，就会被起诉，情节严重的还可能涉嫌拒不执行判决、裁定罪，会被判处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罚金。
周耀竹立马慌了，他哭着说：“爸，妈。我不想坐牢啊。当初是你们要我买房的，你们要负责。”
我爸和后妈阴沉着脸，咬牙切齿道。
“没事，我们还有你姐。”
6
费了万般功夫，他们打听到了我工作的地方。
不过很可惜，我早就从那辞职了。
他们一行人来到我之前工作的公司，在公司的大门前拉了条横幅，上面写着：【爱女周乐狠心抛弃父母，不顾父母死活在外贪图享乐】
然后后妈坐在地上一边哭一边骂。
周耀竹则负责在旁边拍抖x。
可没过多久就被保安强行拉着赶了出去，并得知了我早已离职的消息。
周耀竹发的抖x也被一大波网民发现了事情的端倪，网友根本不买他的账，冷嘲热讽。
【恕我直言，我觉得这一家子长得都贼眉鼠眼的，不像好人，必有隐情。】
【确实，先前不也是有这样的案例。送养出去的女儿事业有成了就想去分一杯羹，见捞钱不成还倒打一耙。】
更有在同城的邻居刷到了这个视频，在底下道出了事实。
【我是他们住同一小区的邻居，这对夫妻以前天天打他们的女儿，那小女孩惨的很哟，身上每一块好肉。现在反倒说什么爱女了。】
此话一出网友们都义愤填膺，在底下说要报警。
周耀竹见此番情况，吓得立马删了视频。
可还有人不依不饶，涌到私信来询问事实，让他出具证据。
周耀竹只好注销了账号。
后妈他们气得破口大骂。
周耀竹一脸心疼，他经营那么久才有的两百粉的账号，就这样被注销了。
前同事和我说起这件事时我正在美美的享用下午茶。
我百无聊赖的用勺子划拉着杯中的伯爵茶。
可这样还不够，如果我妈的死真的和他们有关，这样还不够。
计上心头，我立马付诸行动。
我用虚拟号码打电话给了后妈，佯装柔弱。
“我也是刚刚才知道发生了这么大的事，真的很抱歉，我会好好帮忙解决的。”
后妈本想极尽所有辱骂我，可顾及到现在一团乱麻的状况，还是忍住了。
也矫揉造作的说让我过几天回家聚聚，好好商讨解决办法。
我应下，既想趁此查明真相，也想看看他们的惨状。
7
到了约定见面的那一天，我做足了准备，才出发去见他们。
见面的地方约在了当地某间饭店的包厢，我提前几十分钟便到达了这儿。
推开门，便见到后妈一行人坐在里面，正小声嘀咕的不知在谋划着什么。
听到门门被推开的声响，他们回过头来看去。
发现是我，他们三个人都显得有些惊讶。
似乎是没有料到我会这么早来。
我挑了挑眉，说道。
“人这么快就齐了？我还以为是来的最早的那一个。”
后妈赶忙哂笑的安排我入座。
“哪里哪里，因为想见阿乐的心情太激动了，所以就早来一点。”
周耀竹在旁边拉着个臭脸，不说一句话。
我爸坐在主位上，也是脸色阴沉。
阴阳怪气道。
“哟，舍得回来了。”
后妈给他靓使了眼色，周耀竹才不情不愿的喊了我一声姐。我爸脸色也才恢复正常。
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根本不能够激起我的心神，我只想了解到当年的真相。
我顺势入座。
后妈有意和我叙旧，不知是为了拖延时间还是拉进感情。
“哎呀真是的。说起来，一眨眼，我们家小乐就长大了呢。还是你小时候好呀，和我们更亲一点。”
我笑了一声，没有接话。
让服务员给我上了杯茶，轻咂后才开口说话。
“是啊，以前多好呢……说起来，赵姐，你和我父亲当初是怎么认识的呢？我一直很好奇。”
当初母亲去世后妈嫁入后我一直不肯改口，执拗的叫她赵姐，我爸没少为此打我，最后还是由了我。
后妈听到我问这个问题，脸色苍白了一瞬，她惊疑不定的看了我爸一眼。
随后才强装镇定的开口。
“怎么突然问这个？这有什么好奇的……”
“赵姐不肯说，难不成是心里有鬼？”
我爸忍无可忍的用手大力拍桌。
“周乐！你搞什么鬼，你难道在怀疑我？！”
“你们做了什么你们自己心里清楚。送你们一句话：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我本以为按照我爸的性格，他当下必要发飙。
可听了我这“大逆不道”的话，他居然什么话也没说，什么动作也没有。
只是和后妈飞快的相互看了一眼。
难不成……真的有鬼。
我清了清喉咙，说道。
“我全都知道了，你们干的那些事。你们对得起她吗？周亦山！她做错了什么？”
我爸恼羞成怒的大吼：“你乱说什么？！你有什么证据。你妈当年就是意外，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说了她是谁吗？”
一片寂静。
我爸脑子转过弯来，冷汗流了一脸，颓然的闭上了嘴。
这下基本可以确定我妈的死和他们脱不了关系了。
8
我还记得那天早上，我出门上学前，妈妈给了我最后一个温暖的拥抱。
她显得有些忧心忡忡，问我如果她和爸爸分开了我会想和谁在一起。
想必那时候她就发现了什么。
我毫不犹豫的选了她。
她露出一个笑来，随后让我不要多想，中午给我做我最爱的糖醋排骨吃。
一整个上午，我上课都显得有些心不在焉，我都在期待着中午的糖醋排骨。
因为蛀牙的缘故，妈妈不让我吃甜食。
就连糖醋排骨也是，她担心材料里的冰糖也会对我的牙齿造成什么伤害。只有在重大日子，我才有机会一尝糖醋排骨的风采。
可等我中午放学回到家，等到的不是糖醋排骨，而是她冰冷的、盖在白布下的尸体。
她摔下来的时候刚好砸在了花坛，碎裂的花盆和四散的鲜花花瓣散落在她身旁。
先前静心呵护的花朵就这样被毁掉，就像她一样。
我再也没有等来那碗糖醋排骨，她一大早早起去挑的新鲜排骨也在冰箱里逐渐腐烂发臭，最后被丢进垃圾桶。
我再也没有吃过糖醋排骨。
我的心凉透了，莫大的悲哀笼罩了我。
替我妈感到不值和悲哀。
它在最美好的年华遇见了“爱情”，以为可以托付终身，到头来却是一场空。
我低下头放肆的大笑起来。
我绝对绝对不会放过他们的。
周耀竹一脸莫名其妙的听着我们打哑迷，见我此刻又突然大笑，觉得我可能是得了失心疯，立马坐到远处去了。
9
得到了我想要的答案，我不愿继续和他们待在一起，就要起身离开。
后妈这时却急了，不顾我刚才的言论，死命要我留下来。
看此情况，我更肯定他们有鬼。
不管不顾的就要走。
这时包厢的门却被打开。
从外头走三个男人，其中两个长得膘肥体壮，另一个矮矮胖胖，看走路的姿势还有些坡脚。
见他们到来，后妈脸上堆起谄媚的笑。
“哎呀，可算是来了。来来来，忠平。这就是小乐，我和你说过的，上过大学高材生啊。而且身体健康，绝对好生养。”
矮胖男人闻言，立马转过头来咪咪的打量我，露出一个满意的笑来。
他对后妈说：“可以，那我现在就是可以带她走了吧？”
后妈点点头。
“是的，她现在就能跟你回去。就是这个……这彩礼的事……”
矮胖男人闻言有些不太高兴的撇了撇嘴。
“我过几天就会打到你账上的，着什么急呀，你难道还不信我？我先验验货呗。”
后妈有了他的保证，立马喜笑颜开。
我站在一旁，冷眼看着这一切。
原来在这等着呢，想把我直接卖了换彩礼，装都不装了。
矮胖男人脸上露出淫邪的笑容，就要来抓我的手。
我赶紧抄起桌上的水杯，就朝他砸了过去。
先前对我爸使过这招，被他躲了过去，我回去后好好苦练了这项技术。
果不其然，杯子砸在了矮胖男人的头上。
他吃痛的捂住了额头，有些恼羞成怒的，朝身旁的两个男的喊道。
“敬酒不吃吃罚酒，把她给我绑了！直接带回家去。”
后妈在一旁帮腔说：“小乐，你就从了忠平吧。中评这么好的人，你可捡着大便宜了。以后只要把他伺候好了，安安分分的过日子，也算是对得起你妈了。”
“你没有资格提她！死老太婆，叫你一声姐还真把自己当成姐了。”
后妈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只暗暗嘀咕。
“以后有得你好受。”
就在那两个男人即将碰到我时，包厢的门又被撞开了。
执法民警门鱼贯而入。
“我们接到群众举报，请配合调查。”
矮胖男人大惊失色，赶忙推脱责任。
“不关我事啊，我只是来着吃顿饭，都是这个女的指使的。”他用手指着后妈。
后妈也赶紧推脱责任。
“不是啊警官，不关我事，我根本不认识他。”
两个人就这样在那狗咬狗。
10
早在来之前，我就与朋友沟通好。如果我遇到危险，会直接给她发信息，她那边会赶紧报警。
来得刚刚好。
我们一行人都被带到了警察局，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后，民警先是对他们进行口头教育。
但因为证据不足加上后妈和矮胖男人一直矢口否认，无法直接定罪。
最后只能以寻事滋事的缘由把他们行政拘留了十几天，有了这个先见之明，后妈他们已经不再敢来招惹我。
生怕我和他们鱼死网破，把所有事情都捅出来。
房贷的事也只能自己打落牙齿和血吞。
目前来说，这或许是最好的结局。
但这样对我来说还不够。
我知道我爸工厂倒闭那阵，除了染上了喝酒的毛病外还有赌博。
虽然说后面没有再赌。
可对一个赌徒来说，赌桌上那生死一刻的刺激感和发大财的美梦始终是萦绕在他们心里的诱惑。
就像是撒旦诱惑亚当夏娃的红苹果。迟早有一天，只需要一点刺激，他就会摘下那枚苹果，重新站回赌桌。
那时候，已经背负房贷债务的家庭还受得了他的挥霍吗？
我悄悄回到家附近，来到离这最近的一个地下赌场。
我为什么会对这这么熟悉？因为当年我爸染上赌瘾的时候，后妈不敢在他赌得上头的时候去触我爸的霉头。
于是次次都差使我去这里找我爸，如果我不去，就会被后妈打，然后她会故意不给我饭吃。
如果我去了，我爸赌得兴头上被打断，怒不可遏，通常都拿我来开涮。横竖都是要被打，我根本没得选择。
这么多年过去，这里还是没什么变化。
一样混浊的空气和糟糕的简陋的环境，一样的一群失去了理智只剩本能的男人。
11
我在周围耐心等了一会，终于见到我爸先前的几个猪朋狗友出来。
他们看上去心情还算不错，应该是小赢了一把。
我迎上前去和他们打招呼，这几个中年男人有些疑惑的看着我。
我扬起了甜美的笑。
“哎呀，王叔，刘叔。不认识我了吗？我是小乐啊。”
他们这才恍然大悟的回想起来。
“噢噢，是小乐啊。这么久没见，都长这么大了。你爸呢？最近怎么样？身体还好吗？”
也许是赢了钱，他们谈话的兴致都高了不少。
要搁以前，他们多半说完就走，不给我多的眼神。
我佯装无辜答道。
“我爸最近身体好着呢。周叔，我记得你以前是干装修的，我爸最近在市区买了套房，你给我们推荐几个靠谱的牌子呗。”
赌徒一旦赌起来，基本就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只一心想着搞钱继续赌。
我敢肯定他们绝对不知道最近发生的事。
听闻此言，这几个男人果然都显得十分惊讶。
“这这这……小乐，你爸怎么突然买了房子？这是去哪发财了啊？”
周亦山当年那情况他们不是不清楚，钱都输了个光，又被媳妇逼着才不再赌。
怎么过去这么些年，还买起房来了。
见钩子已经抛下，我也不再多费口舌。
“这我就不知道了，你们还是自己去问他吧。你们也不是不知道，我爸从来不咋待见我。好了我还有事，就先走一步了。”
人最容易被引起的一种情绪就是嫉妒。
周亦山先前和他们一样，都是穷的响叮当的赌徒，结果现在买起了房。
这可让他们心里不痛快起来，势必要钱一探究竟。
而我爸好面子，绝对不会对曾经这帮狐朋狗友说出负债的真相，反而还会大肆吹嘘自己的房子多值钱。
他这帮朋友可看不得他好，定会忽悠他重新上赌桌。
我爸碍于面子和往日情分，断不可能直接拒绝，少说也会小赌一下。
可要是一个赌徒重新上了赌桌，我不信他还能遏制住心里的欲火。
到时候可有得好看了。
12
又过了段时间，即使我没有再去刻意关注打听，周亦山的消息还是传到了我这来。
果然，在那帮猪朋狗友的撺掇下，他又开始了赌博，甚至也重拾了酗酒的毛病。
这回等他喝醉了回家，可没有我作为出气筒给他出气转移注意力。
于是他便盯上了后妈，听说深夜尝尝能传来夫妻俩个的对骂，然后就是后妈的惨叫。
周耀竹对此置之不理，反正别打他就行了。甚至为了躲个清静，整晚都在外面玩。
后妈晚上要挨打，白天还得做工赚钱帮周耀竹还房贷。
原本这样撑撑还能捱过去。
可我爸为了赌桌上有面，去贷了高利贷。
等追债的人杀到家门口了后妈才知道，她顿时非常崩溃。
尤其是在知道周亦山借的钱加上利息后和要还的房贷差不多数目时，直接气晕了过去。
追债的人才不管那么多，见拿不出钱，直接将家里的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搬走了。
等后妈醒来，看着空荡荡的家，内心十分绝望。
明明当初嫁进来，说好要给她过上富太太的生活，可现在……
周耀竹这时候又打电话过来问她要钱去唱k。
楼下，周亦山刚赌回来。醉醺醺的，嘴里不干不净的骂着后妈败坏了他的赌运，正脚步虚浮的上楼。
后妈尖叫一声，发疯似的跑到楼顶跳了下去。
就如我妈的死一般，后妈的死并没有激起周亦山内心多大的波澜。
草草料理了后事，他又继续赌着醉着。
周耀竹看他这样，觉得不能再跟着他过下去，早就跑了，杳无音信。
后来再听说时，是周亦山因为还不起高利贷而被来追债的人砍断了手脚。
虽然后来扫黑除恶，高利贷团伙被捕入狱，周亦山不用还钱了。
可他没了一只手和脚，身体又不好，日子过得比流浪汉还惨。
听说经常忍饥挨饿，翻垃圾桶找吃的。
而再后来，知道周耀竹的消息纯属偶然。
某天心血来潮在等红绿灯时朝周围看了一眼，突然发现周耀竹的大脸就被印在失信被执行人的公示名单上。
他的后半生也不会太好过咯。
那天我的心情也因此美妙起来，中午还多吃了两口饭，下午点了杯奶茶犒劳自己。
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