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太子拉拢不成，到多次刺杀，再到交出布防图，谢景阳全部说了出来。
他说完，纪芸白接过话头补充细节，还提供了多个证言。
眼看着铁证如山，靖和帝不处置太子实在是说不过去，但他总觉得这里面有猫腻。
顶着压力，靖和帝道，“将太子打入诏狱，此事交由大理寺卿会同御史太尉彻查！”
暂时安排完太子一事，靖和帝又赏赐了谢景阳许多田地住宅，及数不清的金银珠宝，还不忘给纪芸白进了一品诰命。
但因着太子的事，本该轻松的氛围，却变得异常沉重。
谢过赏赐后便退了朝，两人回到阔别已久的将军府，看着熟悉的景致，漂泊的心终于得到慰藉。
然而当晚，纪芸白就病倒了。
病症来势汹汹，纪芸白发起高热，意识不清，反复说着些不成句的胡话，谢景阳看她闭着双眼，面上带着不自然的红晕，心疼得恨不得生病的是自己。
归一大师早已云游四海，谢景阳派人进宫去请太医，却因为宫门落锁而不得行，无奈之下只能让府医先来诊脉。
府医号脉后起身，对谢景阳道，“将军莫要担心，夫人只是一直以来忧思过重，骤然放松病症才凸显，好好歇息些时日，加以精心调养，夫人便可恢复。”
忧思过重。
谢景阳坐在床榻边，握着她的手眼神愈发愧疚。
这场仗打得这么顺利，纪芸白功不可没，这半年以来他对她疏于照顾，与她聚少离多，让她承受了这么多压力，看她被这些事给压倒，谢景阳实在是愧疚难当。
他在床榻前守着一直到天明，纪芸白终于退热，他一直紧绷的神经才终于放松些许。
天光大亮时，纪芸白醒来觉得浑身酸痛，翻过身，便看到一片白色的衣摆在眼前晃动，谢景阳温柔的声音从头顶飘来，“醒了？”
纪芸白开口才发觉自己声音沙哑得厉害，“嗯，我……怎么了？”
他的大掌抚上她的额头，见温度正常才放下心，“你昨夜突然发起高热，把我吓坏了。”
他面上带着笑，眼底却一片青黑，想来他是担心了一夜没合眼，她抬手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子，艰难道，“去休息。”
谢景阳摇摇头，“我不累。”
纪芸白拗不过他，想再劝，一开口嗓子疼痛得如同吞了刀片一般难忍，她皱着眉尝试几次却都没发出声音，最后挫败地放弃，只用一双眼睛看着他，满是无声地关心。
见她眼底满满的挂念，谢景阳忽然眼眶一热，他没有别开眼，就这样和她对视。
直到一滴温热的泪珠落在纪芸白的脸上。
她抬手擦了一下，看着指尖的水光，有些出神。
谢景阳落泪了，原来他也会落泪。
看他受了伤都不曾皱眉的模样，纪芸白还以为他会一直坚强下去，做所有人的后盾。如今看着他为了自己落泪的模样，纪芸白反而觉得他比从前还要可靠。
“不……哭。”纪芸白抬手，费力地擦去他眼角的泪水，安抚道，“我……没……事。”
谢景阳红着眼看她，忽然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芸白，你还记得小时候的事吗？”
纪芸白被他问得一愣，随后颔首，但仍有疑惑，不知他说的是什么事。
谢景阳皱着的眉头舒展开，握着她的手，轻声道，“小时候我随父母出城去探望外祖父路遇一伙山匪，他们趁乱将我劫走关在山洞里。”
纪芸白不明白他怎么突然讲起小时候的事，但看他目光认真，便继续听着。
“那时我年纪小，第一次见这种场面，害怕得一直哭。”谢景阳看着纪芸白有些出神，像是已经陷入到久远的回忆中。
纪芸白顺着他的话，努力想象那种画面，一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孩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的模样，还怪可爱的。
“山匪被我哭得烦了，想要教训我，是一个同样被抓的姑娘替我求了情，那山匪才饶过我。”谢景阳眨了眨眼，回过神来看着纪芸白，“是她告诉我，任何时候，都先要保住性命。”
这话熟悉，去岁在侯府湖畔，他将自己从湖中救起时就曾说过。
也提到过……那个姑娘，能让他念念不忘到现在，想必对他很重要吧。
纪芸白看着他脸上的期待，没缘由地感到一阵烦躁。
“芸白，你……”谢景阳手上用力握紧她，正要说什么，刚开口就被纪芸白打断。
她将手抽出来，翻过身背对着他，不想听他继续说下去。出于私心，她不愿从心爱之人口中听到有关任何一个姑娘的事。
哪怕事情已经过去许多年，她都自私得不想谢景阳再挂念。
虽然这样做看起来很不通人情，但她就是会忍不住吃醋，就是不想看到谢景阳的情绪被那个不知名的姑娘牵动。
谢景阳并不知她心理活动，见她躺下，也只以为是自己太聒噪吵到了她休息。
虽然觉得她表现有些奇怪，谢景阳却也只当她是在病中，难得任性，便没再多说，替她掖了掖被子，小声道，“我去处理一下军营安置一事，等你醒了我就回来了，别怕。”
纪芸白没有回应，闭上了双眼，睫毛轻颤，似乎并不关心。
等房门被他轻声合上，纪芸白才睁开眼睛坐起来，靠在柱子上浮想联翩。
谢景阳为什么忽然提起小时候的事，难不成他已经找到了那个姑娘？
纪芸白的手下意识攥紧了身下的衾被，皱着眉头思忖着对策。
若是他真的把人带回将军府，自然是要以礼相待，毕竟她于谢景阳有恩，让他没有被山匪一事留下阴影。
可……如果他要娶那姑娘为妾……
纪芸白忽然觉得心口一阵绞痛，比西疆之行带来的后遗症还难以忍受。
她捂着心口面色发白，意识到她难以接受谢景阳会娶其他人的事。
光是想想这种可能，她就反感到心痛了。
若是他真的动了那种念头……纪芸白咬着下唇，心中逐渐有了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