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畔传来邹氏的啜泣声,今日最伤心的恐怕就是她了。
纪芸白抬眸看去,见邹氏的泪已然打湿整张手帕,不由得想,邹氏此刻是何心情?
究竟是后悔居多,还是失望更盛?
邹氏此刻百感交集,不知该用什么眼神看纪芳菲才好。
谋财害命,罔顾人伦,哪一样摆出来,都是该遭天谴的!她要是再替纪芳菲求情,只怕她也要被天道责罚。
可……到底是自己跟前长大的,当亲女儿疼的孩子,怎么就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祖母!”纪芳菲并不知他人心中所想,她拼命地求饶,“祖母不可!芳菲知道错了,您别不让芳菲回府!芳菲自幼在府中长大,这就是芳菲的家……”
“你不姓纪。”纪老夫人抬眸,定定地看着她,宣布她的“死刑”,“你顶了白丫头的位置,受了十几年的荣华富贵和宠爱,也够了,没什么好委屈的。如今侯府不欠你分毫,从你出嫁那日起,侯府与你斩断所有关系!侯爷,你可有意见?”
“爹,不……”纪芳菲眼中带着泪水,拼命地冲侯爷摇头,试图唤醒侯爷的父爱。
然而侯爷对她失望透顶,并未看她,直接躬身顺从道,“就按娘说的办。其余的事,夫人看着处理罢!公事还未办完,我先回了。”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福寿轩。
看侯爷不像是去处理公事,倒像是不想看见纪芳菲,在刻意避着。
侯爷一走,秋菊看向邹氏问道,“夫人,您看这两个丫鬟该如何……”
话还没说完,邹氏就伤心过度直接晕了过去。
幸好许郎中就在一旁,及时施救,施针后邹氏幽幽转醒,却也无力处理任何事。纪老夫人让人把她送回去,又让人把不断挣扎的纪芳菲拖走,这才不耐烦处理起婢女的事。
“灵芝拉出去痛打三十大板,永远不得入府伺候。”
她又看向纪芳菲的贴身婢女,“你揭发有功,赏银三十两,去前院伺候吧。”
福寿轩里一整天都鸡飞狗跳的,此刻总算是安静了下来。
纪芸白在众人都离开福寿轩后,又命人将院子里里外外都彻查一番,确认再没有纪芳菲送来的毒物后,这才放心回院。
再次回到落梅院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盼春去厨房取晚膳,屋子里只剩纪芸白一人,周围没了外人,她一直紧绷的情绪也在这一刻终于得以松懈。
方才的冷静淡定都是强装的,谁也不知道她当时有多不安。面对纪芳菲的反咬时,侯爷的质问更让她心寒。
加上差点失去祖母的后怕涌上来,纪芸白眼圈瞬间红了,眼泪噼里啪啦地落下,她蜷缩在软榻上无声地哭泣。
她拥有的已经很少了,为什么她们还要再伤害她仅剩的亲人?她不敢想若是祖母真的有什么意外……
自己到底什么时候能再强大一点,强大到护住所有自己在乎的人?
忽然,窗外响起一些细碎的碰撞声,像是有人故意用石子敲击窗棱。
纪芸白有些心惊的坐起来,擦了擦眼泪,小心翼翼的起身推窗去查看,却见月光下谢景阳穿着一袭官袍站在窗外,正眼角带笑地看向自己。
纪芸白以为自己看错了,缓慢地眨眨眼,少年还在原地,面上的笑意却已收敛变成了疑惑和担忧。
谢景阳上前,见她哭红的眼睛,忙问,“可是出了什么事?怎么如此伤心?”
被他关切地询问,纪芸白还没来得及藏好的情绪再一次铺天盖地地涌出来,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打了谢景阳一个措手不及。
他从未见过纪芸白如此伤心的一面,兵临城下都未乱过阵脚的少年将军此刻罕见地感到手忙脚乱。
他拿出手帕,欲给纪芸白擦眼泪却在即将触及脸颊时骤然停下,生怕自己唐突了她。
就在他犹豫怎么做时,手腕却被纪芸白突然握住,她微微颔首,谢景阳略带粗糙的掌心便贴在她柔嫩的脸颊上,温热的液体从掌心划过,谢景阳的心软得一塌糊涂。
他宽厚的大掌传递着温度,纪芸白找到了靠山一般,在他面前尽情流露悲伤,哭得不能自已。
“景阳,我好怕……”
姑娘声音软糯又悲怆地倾诉,谢景阳恨不得将她揽入怀中给她庇护,可究竟未成亲,还要守着男女大防,仅仅是单纯的触碰便已失了规矩。
可她哭得实在伤心,谢景阳什么规矩都抛在脑后,另一只手为她擦拭着眼泪,轻声哄道,“别怕,我在呢。”
“祖母她,她……”
纪芸白哽咽得话都说不完整,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将事情说了个七七八八。
谢景阳闻言才知她这几日究竟发生了什么。
“对不起。”谢景阳看着她的眼睛,认错道,“若不是我松口同意王爷将婚期提前,纪芳菲也不会狗急跳墙贸然对纪老夫人下手。”
“不,这怎么能怪你?”纪芸白面上还带着泪,摇头反驳道,“纪芳菲看我不顺眼,想抢走我的所有,祖母如此护着我,她怕是早有预谋。”
“老夫人一定会长命百岁的。”谢景阳轻轻地抚上她的鬓角,顾不得动作亲昵,只想给她最大的安慰,“以后有事尽管找我商量,不要再一个人忍着,好不好?”
或许是他出现的时机太巧,也或许是自己早就对他心生依赖,此前的客气疏离在他垂眸心疼地看向自己的那一刻全部消失不见。
纪芸白只想与他亲近一点,再亲近一点。
纪芸白抽泣了两声,颔首含糊道,“好。”
好半晌,纪芸白终于止住了哭声,她才后知后觉地侧身道,“外面冷,你先进来。”
谢景阳也没推辞,虽然这不合规矩,但他能察觉到纪芸白态度上的转变,他不想错过。
手撑在窗台上,他极轻松就跃进屋内,谢景阳第一次来到她的闺房,却规矩地没有四处乱看,只站在窗边对她拘谨道,“可用过晚膳?”
纪芸白摇摇头,有些不好意思的擦了擦泪,“盼春已经去取了,你留下来陪我一道用些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