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芸白在浣衣局时便听说过湘陶公主的名讳，此人虽为女儿身，却也为靖和帝的江山立下过汗马功劳。
当年靖和帝身为太子，已是江山之主的不二人选，但其他三个王爷都不是善茬，太上皇还没驾崩，三个王爷就都表现出了狼子野心。
可怜当时太上皇已经病重，有心为靖和帝稳固江山却也是没有余力，靖和帝面临三方势力围攻，刺杀不断，险些命丧东宫。
如此被动的局面，是在湘陶公主的出现后才得以顺面扭转的。
湘陶公主的驸马是当时京城最骁勇善战的将军，手握重兵，有他出面其他三个王爷顿时退避三舍。
之后湘陶公主略施小计便引得三个王爷内斗，在他们两败俱伤时，靖和帝迅速出手，将三人全部处死，夺嫡之事才算结束。
在最后一个王爷被处死当日，太上皇也驾崩了，靖和帝登基，此后十几年内湘陶公主与驸马风光无两。
直到十五年前，南蛮频繁来犯，靖和帝派驸马出兵征讨御敌，却只等来了驸马的尸体。
驸马死后，湘陶公主与靖和帝便不似以往亲近，在公主府独自居住五年后，她自请离京去守皇陵，十年内没再踏进过京城一步。
今天怎么会出现在这？
纪芸白看着那鬓间夹杂着几缕白发的湘陶公主，感觉到一丝非同寻常。
湘陶公主面色淡然，常年青灯古佛的日子仿佛将一切世俗杂念都从她身上剥离了，对于各位夫人的恭维也只是不咸不淡地颔首算作回应。
夫人们被这样冷淡对待也没有降低热情，若不是广化侯夫人将湘陶公主的位置挪到了上面，她们恨不得一直围着说话。
落座后，湘陶公主看了一眼右手边空着的位置，偏头主动问了广化侯夫人，“还有人没来？”
“看我这记性，王妃早就来了，去后院赏景来着，我差点给忘了。”广化侯夫人赶紧吩咐下人，“去将王妃请过来。”
纪芸白闻声起身道，“不用麻烦了侯夫人，我方才便回来了。”说着，她走到湘陶公主右手边落座，抬眸又与湘陶公主对视，她轻声道，“见过湘陶公主。”
“你便是谢家的媳妇？”湘陶公主的眼神带着显而易见地探究，将纪芸白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
纪芸白从她的语气中听到了一丝轻蔑，不禁心生疑虑。她从前从未见过湘陶公主，这轻蔑到底是冲谁来的？
难不成谢家与湘陶公主有过节？
却也不像。
还是说，她单纯觉得自己配不上谢景阳？
纪芸白压下心头疑惑，轻笑道，“是我。”
“纪老夫人好盘算，没想到还真让她拿着婚约成事了。”湘陶公主语气凉嗖嗖的，说完便不再看纪芸白。
纪芸白却被她一句话阴阳得很不舒服，也没打算像从前那样忍着，便轻呵一声道，“我以为殿下在皇陵多年，早就脱离了这些世俗成见，没想到是我多虑了。”
听出来纪芸白在嘲讽自己多管闲事，湘陶眯起眼睛看她，“你胆子倒是不小。”
“殿下何出此言？”纪芸白目光也不躲闪，就直直地看着她，“若是我做了什么不合规矩之事，倒也配得上大胆二字。可我不过是感慨一二，依我之见着实不值得殿下如此形容。”
“还是说，殿下觉得我的话不合规矩？”纪芸白语气平静地反问。
眼见着两人之间的氛围逐渐剑拔弩张，广化侯夫人赶紧开口打圆场，“二位贵人第一次见，不如一起尝尝这流水宴，也好彼此熟悉熟悉，省得过于生分。”
纪芸白对广化侯夫人没什么意见，端看湘陶公主如何态度，她便什么态度。
只见湘陶公主粲然一笑，像是方才的龃龉不过是众人的错觉，若无其事地调侃广化侯夫人道，“你这帖子上写着流水宴，本宫觉得稀奇，方才赴约。现在宴席有了，流水何在？该不会就是个噱头吧？”
广化侯夫人笑道，“是我疏忽了，流水宴已经备好，还请诸位移步。”
一众穿红戴绿的女眷跟在广化侯夫人身后穿过廊亭，步入后花园，面前景象惹得女眷们啧啧惊叹。
回廊盖在花丛中，椅子依次排开，中间是一道缓缓流淌的河流，水面上还飘着新鲜的花瓣，微风拂过十分凉爽。
饶是见多识广的湘陶公主也忍不住面露惊讶，“竟有如此巧思。”
广化侯夫人对众人的反应十分满意，脸上的笑容怎么也无法收敛，“不过是从一旁的小溪处引水，又命下人打造的器具罢了，不稀罕。诸位落座吧，咱们也好开宴。”
湘陶公主为着不喧宾夺主，她没有坐在主位，而是与纪芸白分别落座在广化侯夫人的下首。
两人对视一眼，都平淡地挪开视线，对对方的不喜已然不必多言。
开宴后，下人将佳肴依次端上来，以广化侯夫人处为起点，将盘子轻轻放入水中，盘子中的食物数量看起来也是有考究的，能刚好浮在水面，还会顺着流水向下飘去。
不过这只是图个新鲜，若是位置太过靠后，只能用别人的剩菜，显得主人家苛待客人，说出去也不好听。
是以众人只在此处坐了一会儿，尝了尝糕点便又回到了方才的廊亭中。
折返回来后，众人又都围着湘陶公主攀谈。
两人位置很近，纪芸白能将他们的对话清晰听见，是以虽不喜这种拥挤却也没有主动离开。
她想搞清楚已经隐退的湘陶公主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现身，更想知道湘陶公主的立场。
她是打算再做一次靖和帝的刽子手，还是打算站队再参与一次夺嫡？
恰巧有人打趣道，“这流水宴果然是好东西，此前给殿下送帖子的，都被回绝了，没想到这次居然能得以面见殿下，还是侯夫人心思灵巧。”
侯夫人笑道，“是殿下不忍看我出丑，方才赏光前来。”
话题中心的湘陶公主又笑着抛出一记惊雷，“五日后，我在公主府设宴，还请各位一同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