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三皇子被准许上朝之后，谢景阳与他对话的次数的确不多，若论共事的默契也是五皇子更胜一筹。
谢景阳自小便出入宫门，与皇子公主都打过交道，自然对三皇子也不陌生，但见三皇子如此表情，他一时还真看不出三皇子到底是什么意思。
“三殿下有何事？”谢景阳问道。
他虽与纪芸白都属意站队三皇子，但在未彻底观察清楚前，还是应当保持一定距离。
三皇子走到他面前，用责备的口吻道，“你今日怎么如此心急？这不是你的行事作风，可是听信了谁的谗言？”
谢景阳心中有些意外，没想到三皇子竟然看穿了他原本的打算。
在戴婷上门前，他的确不在乎太子是否合理，他只关心纪芸白的安危。
不过在三皇子面前没必要袒露这么多，他故意装傻，“三殿下何出此言？废太子对我夫人行凶，险些害得我丧妻，我虽狠毒不如他，却也想以牙还牙，如今陛下准他和离，正合我意。”
他与殿上保持一致的说辞，却见三皇子眉头皱得更深，“景阳，你明知二哥就算不和离，待戴婷进了冷宫，也会是一样的下场，又何必急于一时……父皇已经对你多有不满！”
人人都知道戴婷的下场，却无一人想拉她出深渊，这便是朝堂，人人自危，人人冷漠。
谢景阳身处其中，独善其身已然不易，若没有利益驱使，也与旁人无异，他不禁勾了勾唇，在心中自嘲起来。
三皇子没错过他表情的细微变化，当场反应过来，压低声音道，“这是戴婷的意思？”
谢景阳没想到他反应这样快，但还是没有坦白，“三殿下说笑了，这就是我的意思。”
见谢景阳对自己多有防备，三皇子叹了口气，苦口婆心道，“景阳，你我自小一同长大，虽不是手足情深，却也有兄弟情分，我不愿看你落得凄惨下场，今后还是低调行事吧。”
他语气诚挚，脸上也看不出作秀的痕迹，谢景阳一时分不出他到底是真心还是惺惺作态，不免起了试探之意，有意道，“凄惨下场？我如今已是云国唯一异姓王，无上殊荣，实在与殿下口中的‘凄惨’搭不上边。”
见谢景阳如此“冥顽不灵”，三皇子叹了口气，道，“西疆一战，你在民间声望浩大，已有‘战神’之称，许多百姓甚至还要为你盖庙……你已如今功高盖主，父皇多疑，定会对你有多防备，你真的觉得这定远王是殊荣吗？”
王府花厅。
见谢景阳回来后就一直坐着发呆，纪芸白端了盘桂花糕过来，放在桌子上，轻声问道，“景阳，是出了什么事吗？”
听到她温柔的声音，谢景阳回过神，后知后觉地摇摇头，“放心，没出事。戴婷的事已经解决了，准许和离的圣旨下午就会到戴府，放心吧。”
纪芸白知道他答应下来的事就一定会办到，故而并不担心此事，倒了杯茶递给他后，柔声问道，“那为什么心不在焉的？”
他就知道自己的心事瞒不过纪芸白，索性也没有隐瞒，将与三皇子的对话都转述给她。
纪芸白听了后，替他分析道，“三殿下或许是真心关心你。”
谢景阳也正是纠结此处，他将三皇子的话拆开揉碎了分析，也找不出一丝拉拢之意，可若说三皇子是在关心他的处境，他又不敢轻易相信。
纪芸白知道他症结在哪，便抬手替他按揉起太阳穴，“朝堂之上人人都为自己利益而活，即便嘉禾被废仍然有人替他说话，为的便是博一个忠心的好名声。可利益之下，也未必没有真心。”
是啊，朝堂上尔虞我诈不假，可这机关算尽之下，难道就没有一丝真情？
谢景阳忽然明白自己为什么纠结。
他不是不愿意相信三皇子，他只是不信有人会单纯关心自己。
见他眉头松动，纪芸白继续道，“左右你已倾向于三皇子，倒不如试着去接受他。”
被纪芸白三两句开解，谢景阳心情舒展，他轻轻地握住她的手，把她拉到面前来，眼底带着笑意道，“得此贤内助，实乃我一生之幸，该何以为报？”
纪芸白眨眨眼，有些狡黠道，“毓秀斋打算扩充几个铺子做药材生意，夏国遥远，商队需有侍卫护送，不如夫君做主，拨一队人随商队走这一趟？”
“乐意之至。”谢景阳温和应下。
戴府。
因着废太子一事，戴家为了避嫌，戴天工已经告假多日不在朝堂露面，自然也不知朝堂事。
戴府氛围仍旧凝重，用午膳时，戴天工没忍住问道，“婷婷，你与爹说实话，那谢景阳真会出手吗？”
戴婷沉默半晌后，最后还是摇摇头道，“女儿不知。”
她很想说谎让戴天工安心，可她更怕比圣旨先来的是接她入宫的马车。
见她摇头，戴天工心头一沉，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却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
戴婷的亲娘徐氏又红了眼圈，背对着他们父女两个默默垂泪。
“爹，娘，就算入了冷宫，女儿也会照顾好自己和腹中胎儿的。”戴婷有心安慰，没成想话一出口，他们两个情绪却更加低落了。
“谢景阳一手将嘉禾送入冷宫，又怎么会替你求和离，不添油加醋就不错了。”徐氏拉着戴婷的手，不舍地道，“我苦命的女儿啊……”
门房的小厮忽然进来禀报，“老爷，夫人，宫里来人了。”
徐氏与戴天工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错愕，怎么会这么快就要将戴婷接走了？
徐氏顿时泣不成声。
倒是戴婷更淡定些，她忍着颤抖道，“娘，别让人久等了。”
戴天工目光也变得沉重，起身时脊背都不如往日挺拔，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十岁。
一家子去了前院，看到不苟言笑的太监捧着圣旨时，徐氏终于忍不住啜泣出声。
太监不紧不慢地掀起眼皮看了一眼，道，“接旨吧，戴太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