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就站在为首胡人的身后,还用纱巾半遮着脸,只露出一双绿瞳,隐约可见的高鼻梁让他看起来非但不显阴柔,反而更添几分异域风情。
她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他,盼春走过去,想要将这人看清楚一些。
可盼春靠得越近,那人侧身的幅度就越大,大有一副不想被看清面容的架势。
盼春拧眉,越发确定这人有鬼,她正欲抬手去解开那人脸上的纱巾,却被为首胡人一把捉住了手腕。
“掌柜,这是我们墨国的习俗,未成亲男子不能随意示人。”胡人盯着盼春的眼睛,语气加重问道,“难道你们云国的人这么喜欢窥探别人的隐私吗?”
一口一个“你们云国”,仿佛盼春成了云国外交大使,一举一动都代表了云国的形象,这让盼春十分窝火,只能收回手,笑道,“别见怪,我只是见这位公子与我一位熟人长得很像,想一睹尊容罢了。”
“巧合而已。”胡人语气僵硬地反驳。
盼春意味深长地看了那人一眼,故意面露了然道,“许是我看错了。”
见盼春的目光一直落在那人的脸上,为首胡人不免增添许多压力,他迫切地想要转移盼春的注意力,顺势道,“你方才不是要我宽限你几天?就三日,三日之后,我若是还没看到货物,那便带着契约在官府见!”说完,他转身带人离开,步伐很快,像是生怕盼春追上去似的。
看着他们三人的背影,盼春不由得长舒一口气。没想到小姐交付的任务这么简单就完成了,她还以为自己要费尽口舌才能说服胡人呢。
不过,这人的表现的确可疑,他好像在故意阻止自己看清那人的长相。
回想起方才的对话,盼春越发觉得这种可能性很大。
盼春将铺子关上,准备快些赶回府,将这些都告诉小姐,以小姐的聪明才智,一定能分析出问题所在。
她刚出门便碰到了松月,看松月走路的方向,好像是特意来布铺的。
“你找小姐吗?她人在府里,今日只我一人过来了。”盼春不等他问便主动告知。
松月看她火急火燎的样子,猜想是出了事,便问道,“你急着去哪?纪小姐可是出了什么事?”
盼春咬着下唇,有种想将所有事都告诉松月的冲动,以小将军的能力,找到货物是轻而易举的事。
可她很快就按下了这个想法,小姐没让自己告诉小将军,那就是不想麻烦小将军,自己身为小姐的奴婢应当与小姐一条心,不该自作主张才是。
她摇摇头,努力装作若无其事的笑道,“没,只是小姐府里有事走不开,让我来瞧一眼铺子。”
松月看她方才凝重的表情,怎么也不像是无事发生的样子,况且方才在街对面遥遥看了一眼,铺子里空荡荡的,完全不是开门营业该有的布置。但盼春不说,他也不好追问到底。
“上次砸铺子的事有了进展,将军派我来请纪小姐,晚些到聚星酒楼一趟当面说明。”松月说明来意。
“好,我现在回去就告诉小姐。”盼春说完赶紧转身离开,生怕被看出异样。她不擅长说谎,这会儿手心都紧张得出汗了。
聚星酒楼。
纪芸白心里装着事,担心被谢景阳看出来,在门口缓了会儿调整好心情才推开包房门。看到站在窗边的颀长身姿时,她便觉得心头的愁云消散了不少。
不知为何,明明事情没有任何进展,仅是见了谢景阳一面,她便觉得轻松了些。
不等她再探究,谢景阳转过头来看到了她,神色温柔道,“来了。”
“嗯,路上人多,来得晚了些。”两人坐下,纪芸白便问道,“听松月说,上次砸铺子的事有进展了?”
“对。”谢景阳为她斟茶,面色凝重了起来,“将那几个暴徒送进官府的第二日,他们就纷纷暴毙而亡。我亲自问了主审官员和狱卒,他们都不知道这几个人是怎么死的。仵作验尸后,只说是咬舌自尽,身上并无中毒痕迹。”
“他们自杀了?”纪芸白觉得意外。
当日在铺子里,听闻谢景阳要将他们送官时,他们跪地求饶的模样还历历在目,他们当时看起来并无死意,又如何会在入狱后选择自尽?
“那主审官可是对他们动刑了?”纪芸白问。
谢景阳摇摇头,“并未。他们入狱后,主审官还未来得及审理,第二日就传来他们死亡的消息。”
既不是刑罚难忍,那为何会选择自尽?
这里面疑点太多,她觉得谢景阳应当还有话没说,他不是一个会面对众多疑点而束手无策的人。
纪芸白看着谢景阳,静静等待着他的下文。
果不其然,谢景阳继续道,“他们的身份不难查,都是广化侯府的府兵。我问过小侯爷,最近广化侯府又调了四个府兵去补平阳郡主院子的缺。他说,平阳郡主城那四个府兵办事不利已经赶走了有空缺,这才向他讨要的人。”
纪芸白一时不知该说平阳郡主愚蠢还是怎么,竟然会选择让府兵出面,真是生怕别人查不到她身上。
“官府传了平阳去问话,平阳矢口否认,只说她已经将那四个府兵赶走了,再与她无关。”谢景阳看着纪芸白,抿紧了唇,“官府无法证明他们直接受到了平阳的指使,所以……”
对于这个结果,纪芸白并不意外。就算平阳想不到脱身之策,广化侯和小侯爷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平阳郡主卷入这场官司。
看出谢景阳的自责,她笑了一下,道,“没事的,只是损坏了几个货架而已,人都死了,就这样吧,不必再追查了。”
“对不起,芸白。”谢景阳忽然道,“是我连累了你。”
原先他并不清楚郡主出手的缘由,细细查探后方才知晓芸白为了与自己结亲的事,竟是受了不少其他人的责难。
明明他想为她遮风挡雨,让她不再受一分苦楚,如今却是自己给她带来的事端。
“何来连累一说?你我结亲皆为自愿,更何况是我受益良多,你本就不亏欠我。”纪芸白下意识便懂了他的意思,开解道。
平阳郡主出于嫉妒而出手,这本来就不关谢景阳的事。他及时出现救了自己,已然是又多了一份还不清的恩情,纪芸白向来是非分明。
看她如此理智客气,谢景阳心里反倒隐隐有些不太舒服。
本以为以为她知道真凶后,会怨自己,至少会流露出一些小情绪,发火也好撒娇也罢,他都能受着。
可纪芸白偏偏毫无埋怨,甚至对他道谢!
谢景阳心情沉闷,越发心疼起纪芸白。
如果可以,他希望纪芸白多些小情绪,他愿意承受。